第4章 初到莞城
羊城城中村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铁皮顶的出租屋。
陈天赤脚踩在泛黄的瓷砖地上，塑料拖鞋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声响。
他弯腰提起热水壶，锈蚀的壶嘴冒着白气，倒入盛满冷水的红塑料盆里，搅动出旋转的旋涡。
沾着机油的工装裤被随意踢到墙角。
洗完澡，陈天对着枣红色衣柜的裂镜刮着胡子，镜中人影随着手腕抖动碎成几片，刀片刮过下颚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三块五的吉列刀片，到底不如三十年后的电动剃须刀。”陈天摸着光洁的下巴自语，指尖掠过喉结时忽然停顿。
这个身体才十八岁，喉结还不像后来那么突出，脖颈线条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
板寸头，小麦色的脸庞线条硬朗，眉眼还没完全长开，体型匀称。
上身真维斯纯白色体恤，下身浅蓝色直筒牛仔裤，脚下一双黑色匡威帆布鞋。
这已经是陈天最好的行头，去年春节咬牙买下的压箱货。
最大的改变，是重生带来的气质变化。
年轻青涩的面庞，却又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两种矛盾的气质奇妙的融合，整个人散发着难言的魅力。
清澈的眼神中透漏出，看透未来的自信。
如果说爱情是女人最好的医美，那自信的男人就是女人最大的春药。
陈天将帆布包里的东西又清点一遍：“夹层里藏着牛皮纸包的六千多块积蓄，拉链扣上拴着枚铜钥匙——那是老家阁楼木箱的钥匙。”
房租已经提前结清，跟隔壁房东老李打了声招呼，退房交还钥匙。
远远飘来房东老李的收音机声：“羊城电台现在播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接触互联网，网吧......”
在邮差叮铃铃的车铃声中。
陈天提起帆布包，离开了这个工作生活两年的地方，踏上了通往莞城的绿皮火车。
羊城火车站台挤满了蛇皮袋和扁担，男女工们蜷在蛇皮袋上打盹等候火车的到来。
绿皮火车裹挟着煤烟进站。
汗味与烟味在闷热的车厢里发酵，陈天贴着车窗坐下，看着窗外。
绿皮火车很慢，而且停靠站点极多，从羊城到莞城六十多公里的路程，用了将近三个小时。
陈天刚挤出验票口，就被热浪裹挟着的人潮推搡。
莞城站台的电子钟跳动着20:28。
陈天边走边打量着这座城市，宛城火车站的人流量很多。
梳着油头，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腰间别着BB机匆匆而过的商人。
不远处站着，踩着松糕鞋，穿露脐装的发廊妹。
在陈天观察行人的时候，也有许多三教九流的目光，不怀好意的在陈天身上审视。
莞城火车站外的榕树下，马杰掏出手帕擦着脖颈的汗，莞城十月的夜晚一样酷热。
他眯眼打量迎面走来的青年，白色帆布鞋避开月台上的污水坑，步伐稳得不像十八岁少年。
马杰的烟嗓夹杂着激动的声音大声喊道：“天仔，这里。”
听到声音，陈天望向前方身材健壮的男子。
金链子在胸口汗湿的黑色衬衫上晃荡，大哥大别在蓝色牛仔裤右侧，左腰BB机正闪着绿光。
陈天看着马杰，提着帆布包边走边喊道：“杰哥。”
马杰拍了拍陈天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大变样啊，早都看见你从车站出来，只是变化太大，一时没敢认，一直走近了才认出来。”
陈天除了收拾的干净清爽一些，并没意识到自己有太大变化。
可是重生之后，前世45年的人生阅历和现在的陈天相融合，如同先知一般审视着这个世界的目光。
举手投足不经意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自信。
在外人看来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离得远了，马杰一下没认出来也正常。
马杰的话也让陈天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陈天若有所思，也笑着回应道：“就稍微收拾了一下，杰哥是太久没见到我了，你也变化很大，越来越像大老板，最近生意肯定不错吧。”
马杰听到后哈哈大笑，一年没见，发现陈天成熟了许多，热情的拉着陈天说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走，边走边说，咱哥俩喝一杯去。”
大排档的霓虹灯光在暮色中渐次亮起。
酒至微醺。
马杰撬开珠江啤酒的盖子，又给陈天倒了满满一大玻璃杯后说道：“阿天，之前跟你说的网吧生意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知不觉间，连称呼也发生了改变。
陈天的变化，马杰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的陈天明显不是那个刚从村子里出来，跟着马杰来到莞城，看见舞女，面红耳赤的小子了。
就像周星驰，从星仔到星爷，从演员到导演，从“路人甲”到“喜剧之王”。
自1980年出道，直到1988年才初露锋芒。
此后的20年里，他塑造了一个又一个，脍炙人口的经典角色。
陈天听出了马杰对自己称呼的改变，也觉得顺耳了许多。
毕竟陈天身体里面现在住着一个45岁的灵魂，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年轻人叫“天仔。”
总感觉怪怪的，不是那么回事。
陈天端起玻璃杯，向马杰微微示意，喝了一大口啤酒后说道：
“杰哥，我是这样想的，你开始提议的弄四台全新联想586太贵了，我想弄点二手配件自己组装，甚至坏的配件我都可以飞线，进行焊接......”
听着陈天滔滔不绝，讲述各种电脑配件组装、维修术语，马杰目瞪口呆。
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到一起就完全不知道陈天在说什么了，不怪他读书少，实在是听都没听过。
但毕竟是江湖摸爬滚打许多年，虽然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
但也反应过来，这样用二手配件自行组装，可以节省许多资金用来增加电脑数量。
所谓隔行如隔山，马杰卖二手BB机和大哥大都是有货源渠道送来，然后他再出货，所以从没有想过电脑还可以自己组装。
觉得网吧有搞头，立马开干。
简单接触之后，找朋友了解了一下，联想586整机18000一台，还是友情价，虽然觉得贵但也没想太多。
其实这也不怪马杰没想到组装电脑，实在是所处时代的不同。
2025年的人们经过二十多年的互联网洗礼，还有各种信息轰炸。
随便一个初中生对着教程都能组装出一台电脑，动手能力强的，照着各个显卡官网维修点位图，焊接维修都没问题。
可是1998年的电脑，在网民们的思维中，还是高精尖的电子设备，换个鼠标键盘倒还行。
要跟现在的网民谈起电脑配置，说什么：“主板、cpu、gpu？”
保准一个个都是黑人“？”
更别说那电路板上密密麻麻的电子元器件，不说维修了，足够任何看见它的人都头皮发麻。
打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2025年，没听说过某个人想开个汽车4S店，还要购买汽车零部件，自己组装汽车进行出售的。
大排档的吊扇在头顶嗡嗡转动。
马杰用筷子蘸着啤酒在桌上画圈：“这么说，九万块能装三十台电脑？”
油渍斑斑的桌面上，陈天正用花生壳摆出配件结构：“华强北的二手奔腾MMX200每片580，配上精英主板和4M显存的S3显卡...”
玻璃杯突然被重重放下，啤酒溅了马杰一脸他也毫无知觉。
只是嘴巴不停的念叨着：“按三十台电脑算，网费20/小时，每天24小时不间断营业，一台电脑营业额480元，30台电脑...”
想到这，马杰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再也忍受不住了，随手抹掉脸上的酒花。
兴奋的扯开两颗衬衫纽扣露出里面的纹身吼道：“操！发财了。”
陈天只是安静的在那坐着，静静的看着马杰兴奋的手舞足蹈。
想起了上一世马杰在2015年因非法集资和诈骗罪被捕入狱，因金额巨大，后半生在牢狱中渡过。
陈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免唏嘘，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这一世陈天要改变他的命运，还有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