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星电子厂
走进既熟悉又陌生的金星电子厂。
陈天的帆布鞋碾过粘着电容碎屑的水泥地。
焊锡膏的刺鼻混着女工洗发水的茉莉香，在鼻腔里酿成九十年代特有的工业气息。
一路上还碰到很多工友，陈天想打个招呼，张了张嘴却发现喊不出名字。
他试图从记忆褶皱里翻出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却只捞起一团混沌。
前世的记忆像老式电视机里的雪花噪点，与现实重叠出诡异的眩晕感。
过去七百多个夜晚，工作时间之余，他都在厂房后门的废弃室里与这些电子垃圾为伴。
那些被酸液腐蚀的电路板在月光下泛着青绿，像等待解剖的机械尸体。
当万用表的红黑表笔刺入某个关键节点，镊子尖挑起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飞线。
焊接枪喷出的蓝焰里，铜丝与焊锡熔成琥珀色的泪珠。
这种精密操作需要屏住呼吸，直到万用表发出“滴”的轻响，像是唤醒沉睡机械的咒语。
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向他袭来。
让陈天沉迷这种感觉，仿佛自己成了造物主。
就像有些扑街作者，沉浸在自己笔下构造的虚无世界，哪怕读者并不买账，也依然乐此不疲。
收起思绪，陈天站在厂长办公室斑驳的绿漆木门前。
“张厂长在核对生产报表。”路过的小组长挤眉弄眼，工作证吊绳勒进后颈肥肉。
老式弹簧锁把手的镀铬层早已剥落，正准备敲门，陈天突然嗅到某种气味。
“艹！”绿漆木门里传来厂长张国军压抑的低吼声。
陈天忽然想起上周在废料堆里翻出的VCD机。
那些盗版光碟里传来的声音，与此刻门后的动静惊人相似。
“厂长好厉害～”刻意拖长的尾音裹着黏腻的糖霜，是厂长张国军小姨子兼财务王娟特有的腔调。
陈天的后背渗出细汗，工装衬衫贴在脊梁上。
若还是以前十八岁没经历过女人的陈天，说不定还以为这俩人是在里面交流工作，推门就进去了。
但从2025年回来的陈天，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老远听见那动静就知道里面在干啥。
约莫抽完半支烟的功夫，听到里面彻底安静下来，陈天屈指叩响木门。
“进。”
开门的瞬间，汗水与荷尔蒙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张国军的深蓝中山装领口敞着，后颈泛着油光，面色微红，坐在正对门口的老式办公桌后面喘着粗气。
办公桌上的青花瓷笔筒歪斜着，钢笔散落在泛黄的销售单上。
王娟脸色如常，陈天注意到王娟旗袍开衩处新勾的丝线，像条蜿蜒的银蛇攀在她丰腴的大腿上。
她倚着文件柜嗑瓜子，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铁皮柜面划出细微的刮擦声。
看到陈天走进来，张国军如平时般坐在老板椅子上，平复了下呼吸看着陈天说道：“小陈，找我有什么事嘛。”
一点没有被撞破私情的尴尬，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让陈天感觉彷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或许在张国军眼中，并不在意陈天有什么想法，这个厂里的一切都是张国军说了算。
陈天倒没啥想法，等辞职之后，厂里的一切都和陈天无关。
陈天看着张国军说道：“张厂长，我想辞职，去莞城工作，今天就走。”
张国军用保温杯盖拨弄着漂浮的枸杞，搪瓷杯碰撞出清脆的响，考虑了片刻后说道：
“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小陈你考虑清楚了？上个月老李头的侄子想来顶班，我都没松口。”
没有问陈天为什么，去干啥，这不是张国军关心的事，这年头厂里面根本不缺人手。
各种找关系想进厂干活的人还排着队，陈天当初能来上班也是马杰找的朋友关系。
“考虑清楚了，张厂长，我在厂里干了两年，从没出过问题，您也对我颇为照顾，对这个厂子我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想趁年轻四处走走。”陈天客气的说道。
陈天可没忘了这个月还有工钱没结清，怕张国军不给，话说的很客气，这是属于45岁中年人颠簸半生的圆滑。
上一世的陈天刚刚十八岁，年轻气盛，觉得干活给钱天经地义，根本不知道这些工厂主的心有多黑。
要钱的时候语气不好，几句话就说掰了，最后闹得收不了场，工资还没给。
最后马杰联系那个朋友花了许多人情，才帮陈天要回工资，但和厂子的关系彻底断了。
这一世陈天对这个厂子还有想法，自然不会恶了张国军。
张国军看着马上要走的陈天，现在还在大打感情牌，都是人精，自然看出陈天是怕卡工资，别说张国军还真有这念头。
现在改变了想法，以前看陈天沉默寡言的只喜欢鼓捣那些电子垃圾，和工友都交流很少，与张国军更是只有进厂的时候说过话。
张国军觉得现在这个小子变化挺大，以后说不准真能干出一份事业，索性结个善缘。
若干年后，张国军面对时代周刊记者采访时，神情激动侃侃而谈道：
“陈董刚来厂子里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的不凡，将来必将一飞冲天。”
这年头能做到厂长的就没有一个傻子，看人下菜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也没多少钱，就没有为难陈天。
张国军转头对王娟说道：“娟子，那你带小陈去把这个月工资结了，好聚好散。”
“好的，姐夫。”王娟对张国军抛了个媚眼说道。
陈天对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没多说：“谢谢张厂长，谢谢娟姐。”
王娟现在三十出头，对年龄最是敏感的时候，听着面前的青年叫自己姐，心里还是很受用。
“哎呀，以前没发现小陈嘴巴这么甜，跟姐走吧。”王娟捂着嘴笑了笑说道。
陈天跟张国军打了个招呼后，跟着王娟出了门。
王娟带着陈天走向隔壁的财务室，陈天看着前面这个熟透了的女人，丰满的圆润带动着纤细的腰身来回扭动，对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陈天又想到刚才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年轻的身体居然可耻的...
背对着陈天的王娟，或许是注意到陈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身体，又或者感觉到了背后火辣的目光，加大了腰身扭动的幅度。
陈天跟着王娟到了财务室，站在王娟身后。
王娟走向办公桌，并没有坐下，反而背对着陈天弯腰打开保险柜，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少妇本就诱人的曲线随着躬身变得更加的夸张，水红色内衣的肩带从肩膀滑落，在陈天眼前晃成一道暧昧的弧线。
陈天站在王娟身后，不由得口干舌燥咽了口口水。
陈天心里暗骂一声：“TMD，这女人绝对故意的，在勾引自己。”
陈天重生前也是见过世面的，因为小有身家，逢场作戏经历的女人也不少。
本来这种勾引对陈天不说毫无作用，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可现在十八岁的陈天，血气方刚还是个雏儿，在加上刚才办公室外面听到的动静，两相叠加，大脑根本控制不住现在年轻的身体。
陈天只得转移注意力，对着弯腰还在那翻找的王娟说道：“娟姐，这个月干了18天，390块。”
王娟听到身后陈天的话，也就不故意逗陈天了，从保险柜里数了390块后转身站起，递向了身后的陈天。
她转身时胸前的翡翠吊坠荡过工装裤的拉链头，金属碰撞的轻响让陈天喉头发紧。
走廊尽头传来女工们下班的嬉笑，混着冲床规律的撞击声，在盛夏的蝉鸣里发酵成某种危险的催化剂。
陈天礼貌的伸手，不过两人触碰的一刹那，他突然觉得手心一痒，王娟的食指在陈天手掌心划过。
陈天当没感觉到一样，不动声色的接过钱说道：“谢谢娟姐。”
数钱的手指却微微发颤。
“张国军看来是老了，满足不了他这个熟透了的小姨子。”陈天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嘀咕。
王娟轻笑了一下，意有所指的说道：“不客气，天这么热，小陈要不在姐这坐坐，喝点水再走！”
被调戏了这么久，钱也到手，陈天再也忍不住了，调侃道：“不早了，我买了宛城的车票，娟姐的水我可无福消受，张厂长都不够喝。”
王娟听到陈天的话愣住了，瞬间耳根通红，没想到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陈天，面对自己的调戏居然展开了犀利的反击。
成年人有些事情可以做，哪怕别人知道只要不戳破，就可以维持体面，这也是陈天之前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原因。
但是被人当面说出，不由得让当事人王娟面红耳赤。
看着陈天说完这句话，走出厂区的背影。
王娟咬牙切齿念道：“好小子，如果还能遇到，姐一定请你喝口水！”
走出金星电子厂，陈天摸向裤兜里的火车票，硬质卡片被汗水洇出毛边。
这是通往1998年黄金时代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