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心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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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伤往昔四爷悔当日 享亲情有嗣绘蓝图

荷风送香,竹叶生凉。虫鸣蛙叫,星月同光。金有嗣走在家乡熟悉的青石板上,心生感慨。他对龚娴道:“还是家里好!”

龚娴道:“家里好就不要再往外跑了。”

金有嗣道:“我不出去,我们一大家人吃什么?”

龚娴道:“把那个厂子卖掉,回来随便做点小本买卖,就可以活下去。”

金有嗣道:“你不怕我回来以后,又像以前那样,天天往外跑,不正经过日子吗?你不怕,我都怕。”

龚娴道:“你下午说,你自己逼自己,是什么意思?”

金有嗣道:“过去的我,吃、喝、抽、嫖、赌五毒俱全。不说别人嫌弃我,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

我好几次想改变我自己,不再放纵自己,守着祖产,跟你们一起好好过日子。但只要那帮狐朋狗友一叫我,我就跟丢了魂似的,就身不由己地跟他们出去玩。

每次玩完回来,我就好后悔,好恨我自己,我就不敢见你。唉!我跟跌进沼泽地的牛一样,越挣扎陷得越深。又跟中了鸦片毒一样,抽,心里难受;不抽,身体难受。

我好想离开那帮人,好想改掉那些坏习惯,好想做回以前那个,有理想、有良知、喜欢读书的自己。但我做不到。我断绝不了跟那些人的来往。

本来,我以为,我这辈子完了,这个家要败在我手里了。没想到根生来了。他给我指出了一条新路,换个环境,重新做人。

我晓得我卖掉茶山,到上海去做工厂,是件很冒险的事。搞不好,全家人都得跟着我挨饿。

但照我以前那种活法,茶山迟早也会被我赌掉。与其被我赌输掉,不如到上海去拼一下。不管成不成功,起码我可以摆脱那帮人,重新做人。

如果祖宗保佑,成功了,那我就不仅救了我自己,还救了你,救了我们全家。

所以,我不顾你的强烈反对,咬牙卖掉茶山,离开这里,跟以前的我一刀两断。

我狠下心离开你们,远走上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谢天谢地!这一步走对了。

目前工厂做得不错,这要感谢根生!感谢厂里的工人!他们勤快、自觉、热心、正直、善良。感谢上海工商人的公道、诚信、大气!”

金有嗣这番话听得龚娴泪流满面。她哽咽道:“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金有嗣道:“早点跟你说,你去跟别人吵架啊?你拦住我,不让我出门啊?你拦得住啵?”

龚娴道:“总比你不说好。”

金有嗣道:“让你为我伤心、难过,还不如让你恨我。”

“金少爷,你回来了啊。”听到根生老婆的叫声,金有嗣、龚娴才发觉已经走到根生家门口了。

金有嗣回答道:“嗯,我回来了。根生托我给你带来一个包裹。”金有嗣说着,将手上的包裹递给根生老婆。

根生老婆接过包裹道:“快进来坐坐。”

金有嗣走进根生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洋,对根生老婆道:“根生还带了十块大洋回来。”说着,金有嗣将大洋递到根生老婆手里。

根生老婆道:“这次才去两三个月,就带回这么多钱啊!”

金有嗣道:“加工资了。”

根生老婆高兴道:“太好了!我们小宝可以去读书了。”

小宝拉着包裹道:“姆妈,打开包,看看爸爸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根生老婆笑道:“好。”说着,根生老婆将包放桌上,开始解包裹。

包裹一解开,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三叠布。两叠厚的,一叠薄的。厚的是黑色和白色,薄的是藏青夹白的条纹布。

根生老婆开心道:“这次带了这么多布回来啊!太好了!小宝,有新衣服穿了。”

小宝从布下面摸出两个花花绿绿的纸袋子,好奇地问她妈妈道:“姆妈,这是什么?”

根生老婆用力撕开一个袋子,几颗糖果掉桌上。根生老婆笑道:“他发财了呀?居然舍得跟儿子买糖吃。”

小宝拿起一颗糖道:“姆妈,我要吃。”

根生老婆笑道:“吃吧。”说着,她从袋子里抓出几颗糖,递到金有嗣和龚娴面前道:“你们也吃。”

龚娴摇摇头道:“多谢!我们刚吃了饭。还是留给小宝吃。”

金有嗣也摇摇头道:“留给小宝吃。”

根生老婆便把糖放回袋子。小宝将一颗糖放进嘴里道:“姆妈,看看那一袋是什么。”

根生老婆便开始撕另一个纸袋子。这回,她小心翼翼地撕着,没让东西掉出来。撕开一个口子后,她看看里面的东西道:“是饼干。”

小宝高兴道:“我要吃。”

根生老婆道:“等你吃完了糖再吃。”

根生老婆放下饼干袋,对金有嗣和龚娴道:“都忘记叫你们坐了。来来来,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倒水喝。”说着,根生老婆拎起桌上的茶壶,拿出两个杯子,就要往茶杯里倒水。

龚娴忙道:“不用倒。你别客气。我们要回去了。”

听龚娴说要走,根生老婆停住手。

金有嗣对根生老婆道:“那些布做衣服以前要先缩下水。要不然做的衣服会偏小。我们走了。”说完,金有嗣与龚娴迈步走出根生家。

根生老婆边送出门边问道:“金少爷打算在家里住几天?”

金有嗣道:“五、六天的样子。”

根生老婆“哦”了一声。

龚娴对根生老婆道:“留步,留步。我们又不是客。你快回去照看小宝。夜里不要让他吃太多糖。容易坏牙齿。”

根生老婆答应一声,停住脚步。金有嗣与龚娴原路返回。

老韩夫妻俩已将西屋打扫干净,两个人一人手上拿着一把蒲扇,给蚊帐里睡着的玉林、玉卿两兄弟扇风。

金有嗣小声道:“韩叔、韩姨,你们俩个人去洗澡,我们俩个人来给他们俩扇。”

听到金有嗣的声音,玉林、玉卿两兄弟飞快地坐起来,叫道:“爸爸、姆妈”。

韩姨对金有嗣道:“还是你们先去洗。有嗣,你今天才回来,累了一天了。你和龚娴先去洗。我们老人家少睡点觉,不要紧。”

龚娴道:“这样,有嗣、韩叔先去洗。然后韩姨去洗。我等他们两个睡着了,再去洗。”

韩姨道:“那也行。”

东屋。金有嗣闭着眼睛,朝外侧卧在床上。借着窗外的月光,龚娴轻手轻脚地撩开蚊帐,踏上床。刚伸出一只脚,想跨过金有嗣,躺到床里边去,忽然金有嗣伸出双手,将她一把抱住。一种久违的触电般的温暖感觉,涌上龚娴的心头。她闭上眼睛,关住泪水,顺势倒在金有嗣身边。

金有嗣吻着她说:“辛苦你了!”

龚娴说:“不辛苦。”

金有嗣道:“你瘦了。”

龚娴道:“不觉得。”

金有嗣道:“谢谢你对韩叔、韩姨的照顾。”

龚娴道:“是他们照顾了我们母子三人。”

金有嗣道:“韩姨是我娘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人,韩叔我家的老人。我是他们两个带大的。他们是我的长辈。”

龚娴道:“我晓得。我也当他们是我的长辈。”

金有嗣问道:“喜欢我跟你带的布啵?”

龚娴道:“喜欢。”

金有嗣道:“等天凉了,你就把那几块条纹布做成旗袍穿。”

龚娴道:“好。”

金有嗣道:“你穿旗袍的样子特别好看。你要穿那几块条纹布做的旗袍,天天到街上去走。”

龚娴问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出门。” 

金有嗣道:“你穿那旗袍出门,别人一定会问你,旗袍在哪里买的。你就说,旗袍是自己买布做的。布是上海扬氏织布厂生产的。”

龚娴道:“你的厂,怎么叫扬氏织布厂?”

金有嗣道:“叫什么名字无所谓。能赚钱就行。扬氏织布厂是上海的老厂,我借这个名可以省好多麻烦事。”

龚娴道:“哦。我们这里的人不可能跑到上海去买你的布。”

金有嗣道:“不用跑到上海去买。过段时间,我打算在我们这里开个布店,专门卖我们厂里生产的布。”

说到这儿,金有嗣停了一下,满眼含笑地接着道:“你先在这里打个广告。”

龚娴道:“这种事应该让水仙来做。”

金有嗣道:“她哪里是这块料。”

龚娴道:“我更不是做这种事的料。我不习惯出门。家里出门的事,基本都是韩叔做的。”

金有嗣道:“你要学会出门做事。万一……”

金有嗣停住,转口道:“我上海的厂里,几乎全是女工。”

龚娴问道:“都是年轻的吧?”

金有嗣道:“大多数都是没有结婚的,结了婚的,也没有35岁以上的。”

龚娴道:“都好漂亮吧?”

金有嗣道:“大多数都蛮漂亮的。”

龚娴不吭声。金有嗣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龚娴道:“我没想到哪里去。你想到哪里去了?有水仙在那里。我担心什么。她不像我这么好欺负。”

金有嗣道:“你再忍耐一两年,等我赚够了钱,就在上海买栋大房子,把你们都接到上海去。玉林、玉卿就可以到上海的洋学堂去读书了。今后他们还可以到美国或者欧洲去留学。”

龚娴道:“那我们这里的房子怎么办?”

金有嗣道:“留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要在这里开个布行,专门卖我们厂生产的布。这里就作为我们的落脚点。或者干脆直接把院子改成店面,省得去买店面。”

龚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金有嗣道:“所以你要做广告啊!”

龚娴道:“叫根生的老婆去做广告。”

金有嗣道:“她做。你也做。”

龚娴道:“叫水仙回来做。”

金有嗣道:“你不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乱来啊?”

龚娴道:“水仙怀孕了啵?”

金有嗣道:“她一辈子都怀不了孕。即使她生了孩子我也不稀罕。我有玉林、玉卿两个儿子足够了。”

停会儿,金有嗣接着道:“当然,如果你能再生个孩子,我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生个长得像你一样秀外慧中的女儿。”说着,金有嗣伸手揽住龚娴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