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缕沉香冠群芳
当评委们对《芸窗清供》与“静夜思”的对比点评落下帷幕，决赛现场的气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沸点。质疑声虽被暂时压下，但关于“苏瑾”和她那神秘“古法制香”的议论却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裂开来，弥漫在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的目光，或惊叹，或怀疑，或嫉妒，或狂热，都牢牢锁定在那个站在台上、身形纤弱却脊背挺直的年轻女子身上。
萧玉甯（苏瑾）站在那里，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心却波涛汹涌。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指控与反击，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她用实力捍卫了作品的清白，也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但这胜利的滋味，却掺杂着一丝苦涩和不安。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面。
主持人适时地走上台，试图将现场气氛拉回正轨。“感谢各位评委的精彩点评，也感谢苏瑾同学和薇薇安同学带来的精彩展示与……嗯，激烈的思想碰撞。”他顿了顿，拿起手中的卡片，声音重新变得高亢，“现在，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经过评委团的最终审议，本届全国调香大赛的最高荣誉——金奖，究竟花落谁家呢？”
全场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持人手中的卡片上。
萧玉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虽然评委的点评对她有利，但她毕竟是“新人”，背景成谜，又刚刚经历了“抄袭”风波，评委会不会在最终裁决时有所顾虑？
坐在评委席上的顾老先生，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顽固的光芒。他知道，在刚才的闭门审议中，关于金奖的归属有过激烈的争论。有人认为苏瑾的作品虽然惊艳，但缺乏商业潜力，且背景不明，授予最高奖项风险太大；有人则坚持认为，大赛的宗旨是“守正创新”，就应该奖励这种真正具有突破性、能够代表东方香韵的作品，不能因为外界的纷扰而屈服。
最终，是顾老先生的坚持，以及那缕《芸窗清供》本身无可辩驳的独特魅力，说服了大多数评委。
“这香，不是死的香料堆砌，而是活的意境流淌。”顾老先生在审议时如此评价，“它追求的不是瞬间的冲击，而是悠长的陪伴，是心神的安顿。这正是我们这个浮躁时代所稀缺的，也是我们传统香事中最宝贵的精髓！我仿佛闻到了……史书中描绘的，南梁文帝书房中那‘静心凝神’的御用香的影子！虽然材料、工艺已有不同，但那份风骨、那份意境，却是千年一脉！若不将金奖授予此等作品，我们还有何面目谈‘寻根溯源’？！”
他的话掷地有声，最终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
此刻，台上的主持人终于打开了手中的卡片，高声宣布：
“获得本届全国调香大赛金奖的是——来自南都大学历史系的，苏瑾！她的作品是——《芸窗清供》！”
轰——！
掌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整个会场！闪光灯如同骤雨般落下，疯狂地捕捉着台上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萧玉甯怔住了。
金奖？最高荣誉？真的是她？！
巨大的惊喜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之前的紧张与不安。她成功了！她真的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记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为那缕来自南梁的幽香，赢得了最高的认可！
选手席上，那个叫薇薇安的女子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怨毒。其他选手则表情各异，有真心祝贺的，有羡慕嫉妒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贵宾席上，秦岳教授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似乎在说：果然如此。
在主持人的邀请和雷鸣般的掌声中，萧玉甯深吸一口气，再次走上舞台中央。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加沉稳，眼神也更加从容。
顾老先生亲自将一个设计得颇具东方韵味的琉璃奖杯和获奖证书交到她手中。奖杯入手冰凉而沉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苏瑾同学，”顾老先生握着她的手，苍老的声音带着激动，“你的香，很好。非常好。它让老朽……看到了我们传统香事复兴的希望。继续走下去，不要被外界的纷扰所动摇。”
“多谢顾老先生。”萧玉甯感受到老人手中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郑重地颔首。
按照流程，金奖得主需要发表获奖感言。萧玉甯走到麦克风前，看着台下无数双注视着她的眼睛，以及那些闪烁不停的镜头，心中并非没有紧张。但当她的目光扫过手中的奖杯，想到这背后所承载的意义时，一种莫名的勇气和力量油然而生。
她没有准备华丽的演讲稿，也没有像其他获奖者那样激动地感谢一长串人名。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掌声稍歇，然后用她那清澈而沉静、带着一丝古韵的语调缓缓开口：
“各位评委老师，各位来宾，午安。”
“能获得此奖，学生诚惶诚恐。感谢组委会给予的机会，感谢各位评委老师的认可与厚爱。”
“《芸窗清供》，此香微不足道。所承载的，不过是学生对过往先贤生活意趣的一点粗浅理解，是对于格物致知、澄心静虑的一种笨拙尝试。”
“至于外界种种议论，清者自清。学生才疏学浅，所学所知，不过沧海一粟。未来之路漫长，唯有潜心研习，不敢懈怠，方能不负今日之荣光，不负……先人所托。”
她的发言简短、谦逊，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与风骨。尤其是最后那句“不负先人所托”，更是引人遐想。
话音落下，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许多人被她这种宠辱不惊、淡然处之的态度所打动。无论她的技艺来源如何，单凭这份气度，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颁奖典礼结束，萧玉甯刚走下台，立刻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包围了。
“苏瑾同学！恭喜恭喜！我是《时尚香氛》杂志的记者，能简单采访您几句吗？请问您的创作灵感主要来源于哪里？”
“苏小姐您好！我是XX香氛品牌的市场总监，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对您的作品非常感兴趣，希望能有机会深入合作！”
“苏瑾老师！能加个微信吗？我对您的制香方法非常好奇，想向您请教！”
“女神！给我签个名吧！”
闪光灯、话筒、名片、以及各种热情洋溢的面孔瞬间将她淹没。这种阵仗，比她在南梁时作为公主出席重大庆典时还要夸张百倍！她感觉自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吞噬。
秦岳教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附近，虽然没有直接上前，但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眼，那份属于知名学者的气场就让一些过于热情的媒体和品牌代表稍稍收敛了一些。
萧玉甯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回到了酒店房间。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才仿佛虚脱一般，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萧玉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现代京城夜景。手中的奖杯冰冷而沉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声名鹊起……她确实做到了。凭借着那缕来自南梁宫廷的幽香，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赢得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份荣耀和认可。这无疑为她未来的生计和发展铺平了道路。那些品牌代表的名片还在她的口袋里发烫，似乎预示着无限的商业可能。
但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名声”，是一把双刃剑。
它将她彻底推到了聚光灯下，让她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低调地隐藏自己。更多的目光会聚焦在她身上，更多的探究和质疑会随之而来。她那无法解释的技艺来源，她那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言行举止，都将成为别人放大审视的焦点。
那个叫薇薇安的女子今天的发难，仅仅是一个开始。未来，她可能会面对更多类似的挑战和攻击，甚至可能引来更深层次的麻烦。
还有秦岳……他今天出现在现场，那看似平静的目光背后，又隐藏着多少未知的算计？他对她的“兴趣”，会因为这次的成功而减少，还是……会变得更加浓厚？
“一缕沉香冠群芳……”萧玉甯低声念着这个或许可以用来形容她此刻处境的词语。香气确实让她脱颖而出，但也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前方的路，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桌子上那个装着“芸窗清供”线香的竹盒上。那缕幽香似乎依旧在空气中萦绕，沉静而悠远。
无论如何，她不能退缩。
为了守护这份跨越千年的香韵，为了完成心中未竟的使命，她必须走下去。
名声是枷锁，亦可是羽翼。关键在于，如何驾驭它。
萧玉甯的眼神，在京城璀璨的夜景映衬下，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
这场属于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