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调香决赛风波起

半个月的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与忐忑的期待中悄然流逝。当萧玉甯（苏瑾）终于踏上前往京城的列车（一种比“巴士”更快更平稳的“铁龙”，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时，她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即将到来的调香大赛决赛的期待与紧张，也有对那个陌生“京城”的好奇与不安，更有对那位心思深沉的秦岳教授若有若无的“帮助”背后意图的揣测。

秦岳最终没有与她同行，只是在她临行前，又“恰好”送来了一份据说是他整理的“关于古代香料炮制方法的初步研究笔记”，里面记载了一些现代科学对古法制香工艺的分析和推测，甚至还有几种罕见香料的化学成分图谱。这份笔记对正在摸索如何在现代条件下改良古方的萧玉甯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但也让她对秦岳的目的更加警惕——他似乎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拿出最精准的“帮助”，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带着这份复杂的心情和精心准备的作品，萧玉甯抵达了京城。这个时代的京城，比她想象中更加宏伟、更加繁华，也更加……光怪陆离。摩天高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巨大的电子屏幕闪烁着炫目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更加复杂多元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这个来自千年之前的灵魂感到既渺小又震撼。

幸好，林小满通过手机提前帮她预订了赛场附近一家价格相对实惠的“旅店”（快捷酒店），并详细告知了路线和入住流程。虽然独自一人在陌生城市行动让她倍感压力，但凭借着日渐熟练的手机操作（导航、打车软件等）和一股豁出去的勇气，她总算有惊无险地安顿了下来。

调香大赛的决赛在京城国家会议中心举行。现场布置得颇为隆重，不仅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入围选手，还有众多香氛行业的专家、品牌代表、媒体记者以及闻讯而来的香氛爱好者，人头攒动，气氛热烈。

决赛分为两个环节：作品展示与理念阐述、现场问答与评委点评。选手们按照抽签顺序依次上台。

萧玉甯抽到的序号比较靠后。她坐在选手席中，安静地观察着前面的选手。她发现，大部分选手的作品都是现代香水或香氛蜡烛，创作理念也大多围绕着时尚、情感、个性等主题，虽然也有不少优秀的作品，香气或清新、或馥郁、或独特，但整体风格与她所追求的“古韵”和“意境”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她注意到，评委席上，除了几位在初赛时就见过的面孔（如那位国际香料公司的代表、独立调香师、香评人），那位对她作品青睐有加的顾老先生赫然在座，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而在评委席的贵宾区，她还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秦岳教授！他怎么也来了？！他不是说只是个小比赛，不值得他专程跑一趟吗？秦岳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微微颔首示意，眼神依旧平静无波，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萧玉甯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有秦岳在场，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了显微镜下，任何一丝破绽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终于，轮到她上场了。

当主持人念出“下一位选手，来自南都大学的苏瑾，作品《芸窗清供》”时，场内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显然，之前网络上关于“霓裳仙子”和“古法制香”的争议，已经让“苏瑾”这个名字在圈内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无论好坏）。不少人的目光都带着好奇、探究甚至审视的意味，投向了这个走上台的、看起来文静纤弱的年轻女孩。

萧玉甯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那些让她不适的目光。她穿着一身自己挑选的、尽可能符合现代审美又不失素雅的淡青色连衣裙，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未施粉黛的脸上保持着平静。她走到展示台前，将那个古朴的竹盒轻轻打开，取出几支精心制作的线香，插入一个同样素雅的白瓷香插中（这是她用省下来的钱特意淘来的），然后从容不迫地点燃了其中一支。

随着那缕熟悉的、带着书卷气的幽香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原本有些嘈杂的会场渐渐安静了下来。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和好奇的表情。这香气……确实与众不同。

“各位评委老师，各位来宾，大家好。我叫苏瑾，来自南都大学历史系。”萧玉甯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而沉稳，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从容镇定（这是她刻意模仿秦岳讲课时的语气），“今日我所呈上的作品，名为《芸窗清供》。”

她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一开始就滔滔不绝地介绍香水的复杂配方或前中后调，而是从“芸窗”二字的意境讲起，娓娓道来古时文人雅士在书斋中焚香静坐、读书养性的生活情趣，以及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所扮演的独特角色——不仅仅是嗅觉的享受，更是精神的寄托、心性的修炼。

她的讲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情的铺垫，却自有一种古朴典雅的韵味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将在场许多听惯了现代营销话术的评委和观众都吸引住了。连那位一直表情严肃的顾老先生，也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接着，她开始介绍《芸窗清供》的香方理念。“此香以檀香为君，取其沉静安神；以微辛降真为臣，助其通达清窍；辅以零陵、甘松、白芷等草木之香为佐使，增其韵致，和其药性……”她将古老的“君臣佐使”合香理论，用相对通俗易懂的语言娓娓道来，强调天然香料之间的和谐共生，而非简单的气味叠加。

最后，她总结道：“《芸窗清供》所求，非浓烈张扬，非转瞬即逝，乃是一种平和内敛、悠远绵长的意境之美。愿此香能于浮躁尘世，为诸君带来片刻的宁静与安顿，于方寸之间，体味‘闲看庭前花开落，漫随天外云卷舒’之自在。”

话音落下，场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她的阐述，角度新颖，立意高远，充满了独特的文化魅力，与之前那些商业化、模式化的香水介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在场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就在评委们准备开始提问点评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坐在选手席前排的一个打扮时髦、看起来颇为傲气的年轻女子突然举手，对着话筒说道：“评委老师，我有点疑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主持人示意她发言。

“我叫薇薇安，也是本次参赛选手。”女子站起身，目光带着一丝挑衅看向萧玉甯，“苏瑾同学的理念讲得确实很动听，意境也很美。但是，我刚才仔细闻了她的这款《芸窗清供》线香，发现它的主调香气，尤其是檀香和几种草本香料的搭配比例，与我工作室去年推出的一款名为‘静夜思’的线香，有着惊人的相似度！不知道苏瑾同学……能否解释一下，这仅仅是巧合吗？”

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仿制？抄袭？！这在调香界可是大忌！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决赛现场被人当众指控！

萧玉甯也是一愣，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她的香方明明源自南梁宫廷，怎么可能与这个时代的什么“静夜思”线香相似？！

那个叫薇薇安的女子见成功引起了轰动，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继续说道：“而且，据我所知，苏瑾同学只是一个历史系的学生，之前从未有过任何调香经验。短短时间内就能创作出如此……嗯，‘特别’的作品，并且还能阐述得头头是道，这本身就有点令人难以置信吧？我很好奇，你的这些‘古法技艺’和‘深厚底蕴’，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她的话语虽然带着疑问的口气，但字字句句都充满了暗示和质疑，直指萧玉甯可能存在“抄袭”和“履历造假”！

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让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尴尬。评委们面面相觑，观众席也议论纷纷。网络上关于苏瑾的争议，似乎在此刻被带到了现实之中！

萧玉甯站在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怀疑甚至敌意的目光，只觉得一阵眩晕。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她知道，这是恶意竞争！这个叫薇薇安的，分明是想借着网络上的争议，在决赛现场给她致命一击！

她该怎么办？愤怒地反驳？那只会显得更加心虚。拿出证据？她根本没有能在现代社会被认可的证据！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她忽然想起了秦岳之前对她说的话：“真正能留下的，是你本身所具有的价值……当你拿出真正过硬的、无可辩驳的作品时，那些质疑和诋毁，自然会不攻自破。”

对！作品！她的香，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向薇薇安挑衅的目光，也看向评委席，声音清晰而坚定地说道：“这位……薇薇安同学，你说我的《芸窗清供》与你的‘静夜思’相似？我从未听闻过你所说的这款香，更谈不上仿制。”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傲然：“至于我的技艺来源，恕我暂时无法详述。但我相信，香气是不会骗人的。真正的合香，其妙处不仅在于配方比例，更在于对原料的理解、炮制的手法、以及火候的掌控。同样的香料，在不同人手中，呈现出的韵味也会截然不同。”

她转向评委席，微微躬身：“各位评委老师经验丰富，明辨是非。若方便，可否请将薇薇安同学所说的‘静夜思’线香取来，与我的《芸窗清供》一同品鉴？孰优孰劣，孰真孰仿，相信……自有公论。”

她竟然主动要求当场对比？！这份自信和坦荡，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那个薇薇安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冷笑道：“好啊！求之不得！我的‘静夜思’样品就在后台，请工作人员取来便是！”她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

很快，工作人员将薇薇安的“静夜思”线香取来，同样点燃在另一个香皿中。

两缕青烟，在展示台上袅袅升起。

评委们依次上前，仔细地品闻、对比。

起初，几位对现代香氛更熟悉的评委确实感觉，两款香的主体香气，尤其是在檀香和某些草本香料的运用上，似乎……真的有几分相似。这让他们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萧玉甯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审慎。

然而，随着品闻的深入，差异开始显现出来。

薇薇安的“静夜思”，香气虽然也试图营造一种宁静的氛围，但檀香的气味更偏甜腻（可能是用了品质一般的檀香或添加了合成檀香），草本香料的融合也略显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化学合成感。整体香气虽然也算清雅，但略显单薄，缺乏层次和回味。

而萧玉甯的《芸窗清供》，虽然香线本身品相不佳，但其香气却醇和、内敛、悠长。檀香沉稳而不甜腻，草本香料各司其职又浑然一体，那一点“冰片”的清凉更是点睛之笔，将整个香气的意境提升了一个档次。最重要的是，那香气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意”和“生命力”，仿佛真的能将人带入那个“芸窗清供”的宁静世界。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顾老先生第一个放下试香纸，捋着胡须，缓缓点头：“形似而神非。G-302之香，胜在风骨与意境。”

那位独立调香师评委也表示赞同：“确实。‘静夜思’更像是一款模仿之作，而《芸窗清供》则自成一格，其对香料的理解和运用，显然更胜一筹。”

连那位之前对萧玉甯舞蹈表示质疑的香评人，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我依旧怀疑这位苏同学的来历，但这支《芸窗清供》，确实……有点东西。比那个叫‘静夜思’的，高明不少。”

评委们的点评，如同无声的宣判。

薇薇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静夜思”可是工作室花重金聘请调香师调制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比不过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随手做出来的东西？！难道……她真的懂什么失传的古法？！

而萧玉甯，在听到评委们的点评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挺直脊背，脸上露出了自信而从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