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漫游燕赵

接着，他向东行进到邯郸，这里曾是赵国的都城，以歌人舞女闻名天下，同样流传千古的还有赵国国君的兄弟平原君和他门下三千门客的传奇故事。既然来到邯郸，李白当然要去欣赏欣赏歌舞了：

歌鼓燕赵儿，魏姝弄鸣丝。

粉色艳日彩，舞袖拂花枝。

把酒顾美人，请歌邯郸词。

清筝何缭绕，度曲绿云垂。

平原君安在？科斗生古池。

座客三千人，于今知有谁？

我辈不作乐，但为后代悲。[1]

除此之外，他还出席了在邯郸西北两英里处举行的高台之宴，并在那里看到了一些向边境进发的军队[2]。在那个时代，胜利被视为理所当然，战争仍被看作无上光荣的事业。这首诗的风格与他早年间写给一位即将跟契丹军队兵戎相见的朋友的诗非常相似，而与写于752年军事祸乱之后的诗作大为不同[3]。在邯郸，他期待战士们“百战胜”“扫鬼方”而后凯旋。在此诗的自注中，他说这首诗是他准备前往北京时写的[4]。他在这一年的十月到达北京，在那里，李白看到安禄山集结了大量军队，这使他感到万分惊讶；而十一年后，安禄山几乎推翻了唐朝的统治。

在当代文献中，安禄山（703—757）经常被作为一个中文术语提及，这个词是波斯语“Chakar”的转写，意为“仆人”。这个名字最初代指的是东伊朗的中心区域，如撒马尔罕和布哈拉等地的地方统治者的警卫队[5]。然而，中国人把这个词理解为“勇士”，并普遍用以代指来自粟特的雇佣兵。[6]这样看来，安禄山的父亲是一个伊朗武士家族的后裔；他的母亲则是突厥人。他似乎出生在现在奉天以西170英里的朝阳附近[7]。安禄山的父亲和成吉思汗的父亲一样很早就去世了，他的一部分童年时光是在突厥人的领土上度过的。回到北方后，他加入了军队，736年被晋升为将军[8]。在李白游历范阳之时，安禄山已拥有极为重要的官职和指挥权，麾下有13万军队，在中国东北拥有绝对的权力。由外族出身的将军们保卫边疆是唐朝当时一个明确的政策。人们普遍相信，由于没有家庭和政治的关系网络，他们不太可能干涉唐朝的内政。在747年因穿越帕米尔高原而闻名的高仙芝（卒于755年）是高句丽人；于749年大破吐蕃的哥舒翰（卒于756年），父亲是突骑施首领的后裔（突骑施是居住在西域北部的突厥部落的一支），母亲则是于阗名门之后；唐朝最坚定的捍卫者李光弼（708—764）则是契丹人。因此，在当时把强大的军事力量集中在一位外族将军手中并不令人惊异。

李白（在一首写于759年的作品中）声称他预见到了安禄山谋反的意图，并后悔自己没能给朝廷一个有效的警告。范阳（即现在的北京）在当时被认为是一个沉闷的边城，绝对不是一个适合游玩的地方，特别是在十二月，所以李白此行的目的大概是想在安禄山手下谋一个文职。由于当时的军官通常都是文盲，因此所有与军需供给有关的文书工作，许多时候甚至还包括军事行动的总体规划，都由军队中的文职人员负责。这些文职职位通过任命而非考试来填补，往往是那些有良好社会关系但不能或不愿参加科举考试的年轻人的职业生涯的起点。

李白在北京只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不知是因为他真的（在事件发生的11年前）预见到了安禄山的谋反之意，还是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工作。745年春天，也可能是744年的最后几天，他回到了河南，在现代的开封附近，他第一次见到了伟大诗人杜甫（712—770），他的名字经常与李白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当时的杜甫尚且寂寂无名，而李白早已名震寰宇。很明显，这位前辈诗人令杜甫神魂颠倒。他大声疾呼：“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亦有梁宋游[9]，方期拾瑶草。”[10]那么李白此时所致力于追求的奥秘究竟是什么呢？

注释

[1]见李白《邯郸南亭观妓》。

[2]见李白《登邯郸洪波台置酒观发兵》。

[3]公元752年的军事动荡，似指阿布思叛唐一事。原文Khitai（契丹）一词后有韦利自注：“The tribe from whose name ‘Cathay’ is derived.”即“契丹这一部落名称便是起源于此。”

[4]此诗题下有李白自注：“时将游蓟门。”

[5]撒马尔罕和布哈拉分别是现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第二大和第三大城市。9至11世纪，以突厥人、东伊朗人为主要组成部分的乌兹别克民族形成，建立喀喇汗国，伽色尼王朝等。13世纪被蒙古人征服。14世纪中叶，突厥人阿米尔·帖木儿建立以撒马尔罕为首都的庞大帝国。16至18世纪，乌兹别克人建立布哈拉汗国、希瓦汗国和浩罕汗国。

[6]此处有韦利自注曰：“后来的Mameluk一词有着类似的发展历程。”Mameluk即“马穆鲁克”，阿拉伯语中为“奴隶”之意。

[7]安禄山出生在柳城，即现在的辽宁省朝阳市。“奉天”是沈阳的旧称。

[8]公元736年，即开元二十四年，由于安禄山英勇善战，屡立战功，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的推荐下，升任平卢讨击使、左骁卫将军。

[9]此处有韦利自注曰：“也就是在河南北部。”

[10]见杜甫《赠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