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蔓延

我盯着自动贩卖机的玻璃反光，第三根肋骨下方的钥匙孔疤痕正在渗出淡金色黏液。

这是本周第七次在值夜班时发现身体异常，便利店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2:47，但我知道这时间早已失去意义。

“叮咚——”

风铃声惊得我撞翻薯片货架。穿连帽衫的少女站在收银台前，阴影中垂落的发丝泛着熟悉的银白。当她抬头时，我险些摔碎手中的认知稳定剂——那是张与轮椅少女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右眼嵌着枚齿轮。

“请给我最靠近保质期的饭团。”她的指甲叩击台面，节奏与当年B3实验室的警报声完全一致，“对了，您需要更新员工守则。”

机械臂突然从她袖口弹出，将纸条拍在扫描器上。等我回过神时，少女已消失不见，只剩收银台留着道暗红车辙印。纸条上的字迹在霓虹灯下泛着磷光：

《夜班补充守则》

①若自动贩卖机吐出1997年生产的饮料，立即浇在3号监控摄像头上

②听到《樱花谣》音乐盒旋律时，必须吃完整个临期饭团（包括包装纸）

③穿深蓝色制服的顾客不是人类

④凌晨三点后，冷藏柜里的眼球布丁会复活

⑤不要相信本守则的任何内容

冷藏柜突然发出闷响，第四层的葡萄果冻正在膨胀。

当我把纸条塞进工牌夹层时，指尖触到某种绒毛——那张1997年的实验同意书复印件，边缘不知何时长出了菌丝。

03:00整，所有冰柜停止运转。我蹲下身检查电源，发现插头根本未接入插座，电线末端连接的是暗红色肉管。

货架上的泡面碗自动注满热水，蒸气在空中拼出工号：04-48。

“小林前辈，换班了。”

新来的大学生兼职生推门而入，他围裙下的锁骨泛着金属光泽。我下意识后退半步，上个月他就是在这句台词说完后，突然用开箱刀割下了自己的耳朵。

“今天的地铁末班车......”他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线，“提前到了三点三十三分呢。”

玻璃窗应声炸裂，铁锈味的风卷着樱花瓣灌入店内。柏油马路在月光下软化如胃袋内壁，本该停在街角的共享单车长出獠牙。

我摸向藏在收银机后的手术刀，刀刃不知何时变成了塑料玩具。

自动贩卖机突然吐出罐装苹果汁。1997年的生产日期在罐底闪烁，液体隔着铝罐传递心跳般的搏动。当我按守则第一条冲向监控探头时，发现3号镜头早已被血肉覆盖，表面凸起的人脸轮廓正在咒骂。

“错误的选择。”

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齿轮眼少女倒悬在货架间，机械臂拧开饮料罐，金色液体淋在监控探头上。被腐蚀的镜头流出脓血，显示屏画面突然切换：二十年前的青森病院废墟里，穿便利店制服的“我”正在掩埋工牌。

冷藏柜门自动弹开，眼球布丁接二连三滚落地面。它们弹跳着聚合成肉团，表面浮现出我每日渐变的瞳孔特写。大学生兼职生突然扯开围裙，肋骨间伸出触须卷向我的脖颈。

货架上的临期饭团开始播放《樱花谣》。我哆嗦着撕开包装纸，米粒间混杂的玻璃碴割破舌尖。鲜血滴落的瞬间，兼职生的触须僵在半空，眼球肉团发出烤箱计时器归零的“嘀”声。

“还剩两分钟。”齿轮眼少女的机械臂插入电子钟，将时间回拨至02:59，“要看看地铁里的新员工吗？”

便利店地板突然塌陷，我坠入正在隧道疾驰的末班车。车窗映出的乘客都没有脸，他们胸前的工牌清一色印着04-48。

当列车冲进黑暗时，所有手机屏幕亮起招聘启事：

诚聘■■观测员

时薪：记忆残片/疼痛感知/■■■

工作地点：当前车厢

穿深蓝色制服的列车长从驾驶室爬出，他的制服下摆滴落防腐液，手中检票钳夹着我的头骨X光片：“请补交1997年4月7日的车票。”

钥匙孔疤痕在此刻爆发剧痛。我扯开衣领，发现锁眼内旋转着微型齿轮，齿间卡着半片樱花花瓣。

当X光片触及皮肤时，车厢地板上突然涌出培养液，无数个“我”从粘液中浮出，伸手抓向脚踝。

“该续费认知稳定剂了。”

轮椅转动声从车顶传来。当年的金属少女撕开车厢铁皮，她的肉须已完全机械化，递来的注射器里游动着钥匙形状的寄生虫：“或者你想成为新院长？”

隧道尽头亮起便利店的白光。我撞碎车窗跃出列车，碎玻璃在空中凝结成新的守则：

《观测员临时协议》

①每日必须遗忘至少三个重要记忆

②若看到穿白大褂的顾客，立即向其出售1997年产苹果汁

③你的身体是■■■的培养基

④不要阅读本协议

摔回便利店地板的瞬间，电子钟跳到05:00。晨光透过破碎的橱窗洒进来，满地眼球布丁变回普通甜品，兼职生正哼着歌整理货架——如果忽略他后颈新长的钥匙孔疤痕。

更衣镜映出我左肩的异变：皮肤下凸起的金属支架与轮椅少女如出一辙。

储物柜里多出套深蓝色制服，胸牌刻着观测员48。手机震动弹出新邮件：

认知污染扩散度：31%

今日需清除异常个体：

【地铁末班车乘客（04-48-13至04-48-27）】

【自动贩卖机（1997型号）】

【你自己（可选）】

收银台抽屉里，1997年的苹果汁罐堆成小塔。我拧开其中一罐浇在疤痕上，腐蚀的剧痛中看到走马灯般的画面：齿轮眼少女在病院废墟培育樱花树，每片花瓣都是缩小的人脸；大学生兼职生在地铁隧道拼接身体，用的是其他受害者的器官；而我握着观测员手册，正在便利店写下最初的守则......

玻璃门再次响起“叮咚”声。穿白大褂的男人弯腰挑选饭团，胸牌在领口若隐若现：院长 04-00。当他转身微笑时，我清楚看见他锁骨下旋转的钥匙孔，与我的一模一样。

“两份金枪鱼饭团。”他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用1997年的记忆支付可以吗？”

自动贩卖机突然吐出罐装脑浆。我低头看向收银机屏幕，那里显示的不再是金额，而是持续跳动的污染指数。

街道对面的大楼亮起霓虹灯牌，全新的招聘启事正在循环播放：

午夜观测员急募中

福利包含：

·时间认知矫正（可选）

·跨维度员工保险

·自体器官租赁服务

当白大褂男人走出便利店时，樱花树在柏油路上破土而出。树根缠着半截护士服残片，袖口编号在月光下清晰可辨：0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