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思维:站在未来设计你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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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还和8岁时一样吗?

我坦率地承认,这个问题是一个傻问题。“不管时间怎么变,我当然都是同一个人啊!”如果你看书时喜欢大喊大叫,你也许会发出这样的惊呼。

我敢说我们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我们就是我们;我们表面上的特征可能会改变,但我们的“核心”自我不会改变。毕竟,那个在二年级和朋友打闹磕掉门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啊!

举一个例子,耶日·别莱茨基和西拉·齐布尔斯卡在1943年相遇并坠入爱河,那时他们都被关在纳粹的奥斯威辛集中营。[1]同在制服仓库工作的朋友合作,耶日制作了一套假的党卫军制服,他还伪造了一份文件,让他可以将一名囚犯带到附近的一家农场。1944年夏天的某一天,一个困得不行的卫兵让耶日带着西拉走出了集中营。他们走了10个晚上,终于来到了耶日叔叔的家。耶日想帮助更多人,于是他加入了波兰地下反抗军。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由于一系列误会,耶日和西拉都以为对方已经死了。

差不多40年后,已经住在纽约布鲁克林的西拉,伤心地和她的管家聊起了那个救了她但后来不幸身亡的男人的故事。但巧合的是,这位管家刚刚在波兰电视上看到一个男人讲述了同样的故事。于是她很好奇,这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也许他没有死?

结束那次对话的一周后,西拉在波兰克拉科夫机场走下飞机,等着她的是带着39朵玫瑰的耶日,一朵玫瑰代表着他们分开的一年。两人那时都已经丧偶。从那以后,一直到2005年西拉去世之前,他们又见了大概15次面。在2010年耶日去世前的最后一次采访中,耶日表示他仍然非常爱西拉。

这对恋人在18岁时短暂相识,67年后仍然深爱彼此,这有力地说明了一件事情——一个人自身身份的稳定性。两个人都在漫长的时间里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创伤,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即他们可能都以另一个人无法识别的方式在变化和成长,他们的团聚本来也很可能是一次陌生人之间的尴尬会面。

我们喜爱类似耶日和西拉的故事,因为我们都期望在伴侣身上找到永恒。婚姻中一部分不言而喻的承诺是,在你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你的伴侣仍然是你第一次约会就注意到他(或她)微笑的那个人。(当然,另一部分承诺是你们也要一起成长,但你很可能不会嫁给或娶一个你希望最后会彻底改变的人。)

不过,这种对永恒的渴望很可能是愚蠢的。

《纽约时报》发表过一篇广受欢迎的文章,题为《为什么你会和错误的人结婚》。在这篇文章中,哲学家阿兰·德波顿提出了一个有些悲观但也令人宽慰的观点: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结合,也没有完美的伴侣。我们和别人结婚不一定是因为我们想要快乐(尽管这是我们认为要结婚在一起的原因),而是因为我们想要让我们刚刚开始一段关系时的那种感觉变成永恒。但是,这种冲动可能并不完全是理性的。德波顿写道:“结婚是为了珍藏我们第一次求婚时的那种喜悦。”[2]但我们没有充分认识到我们对伴侣的感受会以无法预料的方式变化。同样,我们的伴侣和我们自己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那么,有什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保持不变呢?又有什么会变化呢?这些都是性格心理学家布伦特·罗伯茨主要研究的问题。最近,他与罗迪卡·达米安及其他同事一起发表了一篇论文,研究了人类在50年内的性格连续性和变化。[3]20世纪60年代,有将近50万名美国高中生(约占全美学生总数的5%)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参加各种调查和测试。心理学家约翰·C.弗拉纳根最早提出了这个被称为“人才计划”的想法,他认为,许多年轻人没有真正找到能让他们茁壮成长的职业,所以他的解决方案是,要评估美国高中生的能力和抱负,以便最终让他们拥有更理想的工作前景。

50年后,这群学生中有近5000人再次接受了调查。这群人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也是最能代表他们当初那个群体的——与最初的样本大致相同,他们由大致相同数量的男性和女性组成,都来自相同的地区。通过对比分析1960年和2010年的调查结果,罗伯茨和达米安可以观察一个人在从16岁的青少年变成66岁的成年人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想知道的是,这些人的核心性格特征在过去50年里能有多稳定。

对这个问题的最佳答案是,这取决于你如何提问。

我们可以这样想:假如你是班上最害羞的那个少年,成年后你很有可能就是朋友中比较害羞的那个。正如罗伯茨向我解释的那样,试着想象一下,如果你想赌一个在同龄人中相对合群的青少年,成年后依然能在同龄人相对合群的概率有多大,那么你大概有60%的机会赌赢。这当然比随机掷色子要好,但远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我们的经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不能保证成年后的自己会和青少年时期的自己一样。这篇论文的部分研究动机来自达米安在20世纪90年代的成长经历,因为她的童年十分动荡。她向我解释,她很好奇,因为她小时候认识的一些人后来即使面对逆境,也能继续茁壮成长,以积极的方式改变他们自己,而另一些人却还在不断挣扎。

所以,与他人相比,你所处的环境或者出身确实有一定的稳定性,但是我们仍然会发现有一些重要的品性是发展出来的。例如,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多数人的责任心和情绪稳定性都会发生变化。[4]不过人与人之间存在显著的个体差异:一些人会变化很大,而另一些人则变化不大。例如,在“人才计划”的数据库中,40%的成年人在任何给定的特征上都表现出明显的变化,而另外60%的人则没有。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所有人在十几岁时和60岁之后都会变成不同的人。我们有五种核心人格特质——经验开放性、尽责性、宜人性、外向性和神经质[5]——大多数人在10年内会在其中一种特质上表现出显著的变化。这是不得了的事情,一种主要人格特质在10年中会发生改变!但剩下4/5的特质会基本保持不变。连续性似乎最后胜出了。正如罗伯茨所说:“这不等同于人们在10年的时间里就能完全改变他们的性格。”

所以,随着时间流逝,我们是否还是同一个人并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6]在某些方面,我们是一样的,但在其他方面,我们又是不一样的。回到游艇的比喻上——我们可能会更换风帆或油漆,但我们的甲板保持不变;我们也可能更换新的甲板,但保留原来的桅杆。它不会是一条全新的船,但绝对不是同一条船。

在“未来自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不可避免的变化,向我们提出了一系列相当实际的问题。考虑到我们会改变,而且很有可能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改变,那么是什么决定了这些变化如何影响我们对自我连续性的看法?例如,佩德罗·罗德里格斯·菲略确信自己是一个全新的人,因为他不再有杀人的本能和冲动。同样,一艘船经过粉刷后看起来焕然一新,但其内在骨架却保持不变。

这些对连续性的看法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它对我们的行为有着很大的影响。如果那艘“转晕了的旅行者”号看起来还是我们自己的船,我们就会好好对待它,我们将根据需要不断地更换部件,甚至可能对它进行一些升级。然而,如果它开始让我们觉得它已经不像同一艘船,而是一部我们没有什么感情或没有什么共同经历的机器,那么我们就会把它当作家庭出游时租的最后一辆车。

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你的身份同一性。如果你感觉现在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之间有着很强的联系——即使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有所不同,未来的自己也会和现在的自己有所不同——你就更有可能为提升自我而努力。


[1]D. Hevesi,“Jerzy Bielecki Dies at 90; Fell in Love in a Nazi Camp,”New York Times, October 11, 2011, https://www.nytimes.com/2011/10/24/world/europe/jerzy-bielecki-dies-at-90-fell-in-love-in-a-nazi-camp.html. 我最初发现这则逸事是在R.I.Damian,M.Spen-gler,A.Sutu,and B.W. Roberts, “Sixteen Going on Sixty-Six: A Longitudinal Study of Personality Stability and Change Across 50 Year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17,no.3(2019):674-695。

[2]A.de Botton,“Why You Will Marry the Wrong Person,”New York Times,May 28, 2016, https://www.nytimes.com/2016/05/29/opinion/sunday/why-you-will-marry-the-wrong-person.html.

[3]Damian et al., “Sixteen Going on Sixty-Six.”

[4]责任感和情绪稳定性的提升,并非简单地在人们步入婚姻或为人父母后自然发生的。事实上,它们的提升似乎是一个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成熟的过程。那些在年轻时曾坐过牢的人,在服刑后所显示出的成长轨迹,与那些未曾被监禁的同龄人呈现出相似的进步水平。J. Morizot and M. Le Blanc,“Continuity and Change in Personality Traits from Adolescence to Midlife:A 25-Year Longi-tudinal Study Comparing Representative and Adjudicated Men,”Journal of Personality 71 no.5(2003):705-755.

[5]即大五人格特质。——译者注

[6]在探讨个体身份随时间变化而出现的同一性问题时,哲学家习惯于区分“定性身份”与“定量身份”这两个概念。所谓定性身份,指的是两个事物具有完全相同的属性,而定量身份则是指两个事物实际上是同一个实体。举个例子,假设我们一同在餐厅用餐,我们都点了意大利辣香肠和蘑菇口味的比萨,这两份比萨在定性身份上是一致的——它们包含了相同的配料。然而,它们在定量身份上却不同——我们面前有两份不同的比萨!如果你吃掉了你的那一份,它并不会影响到我这一份。对人的身份而言,当探讨“同一性”或“身份”时,我们实际上关注的是定性身份,我们也意识到一个人的过去自我和未来自我在定量身份上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