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烽火连城：党争暗流与边关急报
暮春的襄阳城笼罩在潮湿的雾气中，青石板街道上马蹄声碎，驿卒背插三根翎羽的快马踏过水洼，泥浆溅上城墙根新贴的安民告示。林羽立于城楼箭垛前，指尖抚过斑驳的砖缝——那里还嵌着三个月前流寇攻城时留下的半截断箭。远处汉江码头上，二十门新铸的佛郎机炮正由民夫喊着号子抬上战船，铜铸炮身在阴云下泛着幽光。
“大人，南京急递！“亲卫李锐疾步登楼，怀中密信火漆已裂，露出内里洒金宣纸上工整的台阁体。林羽展信扫过，眉头渐锁。信是复社张溥亲笔，言及朝中近日暗流汹涌：首辅周延儒遭温体仁一党弹劾“私通东林“，崇祯帝已下诏令锦衣卫彻查南京户部账册。
钱谦益的冷笑从转角阴影中传来，他披着雨过天青缎面斗篷，手中湘妃竹折扇轻敲掌心：“周玉绳这老狐狸也有今日？当年他收受晋商八十万两雪花银时，可没料到温阁老的刀能砍到自家门槛上。“扇骨忽地一收，他压低嗓音，“礼部眼线来报，温党正在搜集你与汤若望私铸火器的证据，奏本里连'勾结番僧、图谋不轨'的罪名都拟好了。“
江风掠过垛口，卷起林羽鸦青官袍下摆。他凝视着江面战船上猎猎飘动的“林“字旗，忽而轻笑：“钱公可记得天启六年王恭厂大爆作？当年阉党也是以'妖术惑众'为由，将徐光启的《火攻挈要》付之一炬。“他从袖中摸出枚黄铜弹壳，弹底镌刻的“崇祯十五年襄阳局造“字样犹带火药残痕，“如今这'妖器'，却是守住襄阳十三万百姓性命的倚仗。“
钱谦益正欲开口，城下忽起骚动。一队飞鱼服锦衣卫策马闯入瓮城，为首者高举鎏金令箭：“圣旨到——东林逆党林羽接旨！“
三日后的南京文华殿
蟠龙金柱投下的阴影中，林羽跪听司礼太监王德化尖利的嗓音划过殿宇：“......查襄阳守备林羽，私设军械局、擅调卫所兵员，着革去功名，押解进京候审！“旨意宣读完毕，温体仁门生、刑部侍郎倪元璐踱步出列，手中账册哗啦作响：“林大人，去岁襄阳军械局支用硫磺两千斤、硝石五千斤，敢问这些军资可有兵部勘合？“
林羽抬眼望向御座上的崇祯帝。年轻天子憔悴的面容隐在十二旒冕冠后，唯见龙袍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微微发颤。“回陛下，“他伏身再拜，“去岁流寇围城三月，襄阳与南京驿道断绝。臣依《大明会典》战时条例，征用民间存硝以保城防，所有账目俱已呈报湖广巡抚方孔炤大人。“
“方孔炤？“温体仁嗤笑出列，“此人月前已被劾'附逆东林'，正在诏狱候审！“他袖中抖出张血书供状，“罪官方孔炤已招认，所谓'征用民硝'实为强夺商户私产，所得火药半数用于东林私兵！“
朝堂霎时死寂。林羽余光瞥见丹墀右侧，史可法紧攥笏板的指节已然发白。他忽然想起穿越前读过的《明季北略》——崇祯十七年三月，正是这金銮殿上相似的构陷，让孙传庭含冤下狱，致潼关无人可守。
“臣，有本奏！“清亮女声打破僵局。众人愕然回首，只见殿门逆光处立着位绯袍女官，云鬓间金凤步摇摇曳生辉。来者竟是坤兴公主朱媺娖，她捧鎏金木匣疾行至御前：“儿臣查得，去岁襄阳解围后，林大人将半数军械局盈余铸为'平寇银'，分赈周边七县灾民。这是襄阳百姓联名血书，请父皇过目！“
崇祯帝指尖抚过血书上密密麻麻的手印，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王承恩慌忙捧上药盏，却见天子挥袖打翻琉璃盏，朱砂药汁泼溅在龙纹地衣上，宛如血痕。
当夜，南京城外燕子矶
汤若望在江风中等候多时，胸前十字架随波涛起伏明灭。“你必须立刻返回襄阳，“他将牛皮地图塞入林羽手中，“李自成攻破洛阳后，正集结二十万大军南下。张献忠的探马已出现在枣阳地界，而朝廷......“他望向黑沉沉的金陵城墙，“不会再发一兵一卒。“
林羽就着月光展开地图，汉水流域密密麻麻标注着流寇营垒。当他指尖触到“南阳“二字时，突然顿住——那是杨嗣昌呕血身亡之地，也是《明史》记载中左良玉见死不救的战场。
“神父可记得万历年的'诸葛弩'？“他忽而抬头，眸中映着江心渔火，“我在襄阳军械局复原了连发机括，弩箭淬以狼毒，三十步内可破重甲。“江涛声中，他解下佩剑递与汤若望，“若三个月后襄阳烽火传至江南，请将此剑交与史可法大人。“
半月后，南阳城外
左良玉望着沙盘上代表流寇的赤旗，手中酒盏泼出琥珀色的女儿红。帐外忽然马蹄声急，亲兵跌撞入报：“大帅！东林党的援军到了！“他醉眼朦胧掀帘望去，只见月色下三千精骑玄甲如墨，当先一面“林“字旗刺破夜色，旗下青年将领马鞍旁悬着的，赫然是改良版迅雷铳的铜制铳管。
“左总兵，“林羽勒马抱拳，身后亲兵抬上十口樟木箱，“襄阳军械局新制毒火球二百枚、一窝蜂火箭五十架，愿助将军守此雄关。“箱盖开启的瞬间，左良玉瞳孔骤缩——那毒火球外壳竟用鱼胶黏着铁蒺藜，分明是戚继光《纪效新书》记载却从未制成的“万人敌“！
五更时分，流寇的号角撕裂夜空。林羽伏在瓮城敌台，看着潮水般的饥民举着削尖的竹竿涌向城墙。当先锋营踏入护城河浅滩时，他挥动令旗：“放箭！“
城头顿时箭如飞蝗，淬毒弩箭穿透皮甲没入血肉。中箭者未及哀嚎便抽搐倒地，后续人马践踏着同伴尸体继续冲锋。左良玉的浙兵在城垛后脸色发白，却听东林军阵中忽起一声暴喝：“火器队，齐射！“
三十架改良一窝蜂同时点燃，箭匣中百支火箭拖着硫烟呼啸而出，落入敌阵炸开漫天火雨。流寇阵型大乱之际，林羽亲率三百死士缒城而下，手中迅雷铳连发时的火光，在黎明天色中织成一张死亡罗网。
次日黄昏，南阳府衙
左良玉摩挲着缴获的闯军令旗，旗面“奉天倡义“四字已被血污浸透。“林大人这手'以毒攻毒'，倒是深得戚少保真传。“他瞥向堂下捆缚的流寇细作，“只是朝中近日传闻，说你私造兵甲是想做第二个吴三桂？“
林羽正擦拭铳管的手微微一顿。窗外忽有鸽哨划过，他解下信鸽脚环密信，扫过后竟笑出声来：“左帅可知，温体仁今晨已被罢相？“他将信纸投入炭盆，看火舌吞噬“坤兴公主以死谏君“几字，“如今这大明，忠奸早非朝堂笔墨可定——“
话音未落，一骑快马撞破府衙大门。浑身是血的传令兵滚落马鞍：“襄阳急报！张献忠掘汉水灌城，西门......西门已破！”
汉水畔，子夜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房梁家具，在月色下如黄龙怒吼。林羽策马冲上白河堰时，数千流民正哭喊着涌向高处。几个眼熟的襄阳工匠被浪头卷走前，死死抱住刻着“崇祯十五年造”的闸门残骸——那正是他月前带人加固的防汛工事。
“八大王当真疯了！”副将李锐抹去脸上泥浆，指着远处火光，“连自家营寨都淹了，这是要玉石俱焚！”顺着他手指方向，可见张献忠的“孩儿营”正驾着小舟，将淋满鱼油的流民尸体推向襄阳水门。
林羽攥紧马鞭，耳边忽然响起汤若望月前的警告：“明人的堤坝经不起暴雨，更何况是人为决口。”他望向东南方黑沉沉的南京城，那里此刻定有温党在庆功宴上抚掌大笑。
“取我的狼筅来！”林羽突然调转马头，“传令火器营，把库存的毒烟球全部搬上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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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西门
江水已漫过第一道瓮城，守军踩着浮尸搭成的“渡桥”且战且退。张献忠的赤马营踩着竹筏跃上城垛，九环大刀砍在包铁木盾上火星四溅。忽然一阵东南风起，城头飘来数十个陶罐，在流寇阵中炸开青紫色烟雾。
“闭气！”林羽高喝，手中狼筅横扫，将三个呛咳不止的赤马兵挑下城墙。这是他按戚继光《纪效新书》复原的狼毒烟，掺了砒霜的毒雾顺着风势灌入敌阵。正要攀城的“孩儿营”少年们抓挠着溃烂的咽喉跌落护城河，水面顿时浮起翻白的鱼群。
江心楼船上，张献忠独眼通红，九环大刀劈断桅杆：“放火船！给老子烧光这群酸儒！”但见上游漂来数十艘满载硫磺的草船，火把映得江面血红。眼看火船就要撞上水门，城头忽然响起机括转动声——汤若望带人推出的二十架“一窝蜂”同时点火，箭雨穿透火船风帆，将燃烧的草料反吹向流寇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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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文华殿
坤兴公主的缠臂金钏撞在青玉案上，叮当声惊醒了假寐的崇祯帝。她展开襄阳血书，朱砂写就的字迹在烛火下如泣如诉：“......臣等以毒烟御敌，实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因此获罪，恳请陛下先斩温体仁，以谢天下！”
龙椅上的天子剧烈咳嗽，药汁溅湿了袖中密报——那是东厂刚截获的温党书信，写着“待流寇破襄阳，即坐实林羽通贼”。王承恩扑通跪地，额头抵着冰凉的汉白玉砖：“老奴这就去传旨，调黄得功部驰援......”
“晚了。”崇祯突然惨笑，指着窗外东南方冲天的火光。众人望去，但见玄武门城楼燃起三支绿色焰火——那是林羽离京前与公主约定的暗号：襄阳仍在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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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畔，黎明
左良玉的援军踏着浮尸登陆时，正看见林羽立在齐腰深的江水中挥动令旗。残存的襄阳守军将最后一批毒烟球绑在门板上，顺流漂向张献忠的旗舰。八大王在亲兵簇拥下仓皇后撤，九环大刀不慎落水，激起丈高浪花。
“林大人！”左良玉抛来酒囊，“温体仁今晨被罢相了！”林羽仰头痛饮，喉间火辣不知是酒还是血。他望向南京方向，城头飘动的“林”字旗下，工匠们正用铁链捆扎新的闸门——那些铁链上铸着的“崇祯十六年襄阳局造”，在朝阳下闪着微弱却执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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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襄阳府衙
钱谦益用折扇挑起染血的战报，斜睨着堂下五花大绑的细作：“温阁老倒是舍得下本钱，连自家侄儿都送来当死间。”那细作忽然暴起，袖中寒光直刺林羽咽喉，却被李锐的腰刀格住，刀锋入肉三寸，血溅上《武备志》残页。
汤若望捧着新制的铜制铳机匆匆闯入：“林！我在城西火药库发现这批硫磺——”他抖开布包，灰白粉末中赫然混着细碎的石英砂，“有人故意掺了杂质，若非查验及时，火炮炸膛足以毁掉半座瓮城！”
林羽摩挲着铳机上“泉州府造”的铭文，忽然冷笑：“备马，去会会那位‘忠君体国’的郑总兵。”他抓起案头弹劾奏章，其中“私通海寇”四字被朱笔圈得刺目——那是郑芝龙亲笔所书，墨迹还未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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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口，郑家水寨
郑森独眼上的铁甲映着跳动的火把，手中倭刀挑起林羽的官袍下摆：“林大人带着棺材来谈判，倒是比温体仁痛快！”棺盖轰然掀开，露出成箱的佛郎机炮图纸与《火攻挈要》手抄本。
林羽负手立于船头，江风卷起他染血的披风：“郑将军可知，红毛番的夹板船已换上三层铁甲？若还靠着火攻之术，明年此时，你我怕是要在热兰遮城的地牢里叙旧了。”他弹指敲了敲棺木，“这里装的不是林某性命，而是大明海疆的活路。”
桅杆上的鸥鸟突然惊飞，远处海平面浮现三桅帆船的轮廓。郑森独眼瞳孔骤缩——那船首像竟是衔着郁金香的铜狮子，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在晨雾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