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草惊蛇
五支巷，典当铺。
司清在进门以后，扫视了一眼典当铺货架上那些大多都老旧不值钱的物件，声音冷淡，让人听不出其中夹杂着什么情绪。
“南国良，南先生，你是蜀川锦都人？”
听到自己如今在彭城对外用出的名字，南明朗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革命政府1年，蜀川发生了一些大变故，那个时候我从锦都逃难来的彭城。”
“喝茶，老总！您别站着，坐下歇歇！”张绝扮演了一个完美的伙计。
他陪着笑，端上来了茶水，盛情邀请司清坐下。
司清却不为所动，伫在那就像是一根千年不化的冰锥，只是伸出始终捏着手帕的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转头看向了张绝。
“你这个伙计呢？他在彭城登记户籍的时间是两年半前，但和你的关系却是叔侄。”
“我这个伙计可怜啊。”南明朗叹息一声，“那时候我刚在彭城安顿下来没多久，在南城的死人堆里捡到的他，当时他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我把他带回来后，我们就以叔侄相称。”
听到南明朗讲起往事，张绝也像是触景生情眼眶通红。
“没有我叔，我早就死了。”
“唉，提这些不高兴的事干什么。”南明朗挥了挥手，露出了一副此前从未出现在他脸上的，充满希冀的笑容，“现在有革命政府主持公道，我们的日子不是越来越好了吗？以前被帝国权贵们压迫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张绝看似连连点头，被南明朗这一番充满希望的发言所感动，揉着眼睛在擦眼角的泪花，实则是在偷偷斜眼瞥着身边的这个老玉玉。
十多分钟前还痛不欲生的骂人是畜生，现在又说人家主持公道让日子越来越好。
果然是老油子了。
比他还会演，比他还能装！
然而这本来应该无往不利，在革命政府统治下，绝对政治正确的一套说辞，却不仅没有讨到这位警局年轻到过分的总探长欢心，反而让他皱紧了眉头，脸上愈加冰冷。
司清捏住手帕指节隐隐发白，他冷声说道。
“彭城南城的流民产生自三年前金陵军阀乱战，蜀川发生的大变故也只能是革命政府内部政变。导致你们背井离乡，遭受苦难的不是什么帝国，就是这个新生的革命政府。”
“......”
南明朗放大了瞳孔，张绝瞪大了眼睛。
两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那句话。
他不要命了！
注视着两人脸上那震惊无言的表情变化，司清的脸色却并没有一丁点的改变，他仍旧冷冰冰的看着南明朗和张绝。
“革命政府中有很多垃圾，这些垃圾迫害了你们很多人，这是事实，不是一些虚伪的奉承话所能改变的。所以，彭城临时政府中的某个垃圾，是你们杀的吗？”
南明朗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张绝也是一脸惊恐。
“探，探长！您！您这些话可不能乱说！革命政府那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我们曾经所经历的苦难都是帝国的迫害！来彭城的官员们也都勤政爱民，就算有些事处理的不周到，那也是下面人执行坏了！”
南明朗急切说道，就像司清骂的不是革命政府，而是他的家！
张绝也是一脸惶恐的不断摇头。
“老总！我叔平时连只鸡都杀不得，他之前还一直有肺痨病！我，我更是年纪还小！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们怎么会杀人呢！更别说杀革命政府的官员老爷，那可都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他们动作话语看似夸张做作，其实这才完全符合正常的彭城市民听到司清指控后，该有的表现。
因为不这样说的，早就被当成帝国余孽给枪毙了。
司清敢说。
那是因为他和那些人本来就是一伙的！
这么年轻就能当上革命政府警局总探长，你要说他没背景没身份，连那些被枪毙的死鬼都不会信！
而司清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缓缓开口道。
“商管局局长冯城死之前正在家中召开宴会，在宴会上，他说自己曾经在山城有一位姓南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挚友，现在可能在江北。新凤号的掌柜说，五支巷典当铺中的南掌柜看起来很符合这个特征。”
他盯上了南明朗的眼睛，镜片上反射着一抹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白光。
“你是冯城的那位挚友吗？”
南明朗从始至终都一脸茫然，他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我要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当初还会为了逃难从蜀川跑到江北吗？我在来到彭城之前，这辈子都没离开过锦都。”
“而且我精神好的很，只是之前一直有肺痨病，这周围邻居都知道。”
司清对于他这番话，像是一丁点怀疑都没有，平静的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说的话，但证据不能仅仅只从嘴里说出来。”
“我让人联系了山城警局，要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就能查清楚冯城曾经那位姓南的，精神不好的挚友到底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
说完这些，他便转身从典当铺离开。
结果刚一走出门，就有几个穿着破烂衣服，满身脏泥的小乞丐蹦跳着相互追赶，一不小心撞到了他。
司清身上原本干净洁净的警服沾染上了一抹刺眼的污垢，让他眉头紧皱。
那几名小乞丐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瑟瑟发抖的护着脑袋，跑也不敢跑，就这样躺在地上，等待着打骂。
然而，没有任何拳脚降临在他们身上。
司清只是抽出了手帕，无比细致且认真的将裤腿上的灰尘擦干净，接着从口袋中掏出了十几文钱放到了小乞丐的身边，最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这一幕被南明朗和张绝都看在了眼中。
张绝手中拿着抹布，正在不停擦着桌子，同时低声说道。
“他这是故意打草惊蛇啊。”
南明朗整理着柜子中的物件，点头轻声道。
“从昨天开始，就有人在附近盯上我们的店了，他今天来说这些，就是要看我们之后的反应。”
“但这个人看起来还挺正派的。”
“革命政府不缺好人，大明国也不缺好人，可就算有好人又怎样。”南明朗摇了摇头。
“他能在山城查出些什么吗？”
“冯城之前在山城对我做的那些事都很隐蔽，按理说应该不会查到些什么，但谁都没办法保证一定没问题。”
“你得加快动作叔，抓紧把气宗留在彭城的东西找到。”
“中午去隔壁吃，之前断了的线索就在邻居院子。”
“得亏我一直都和王婶打好关系。”
就在两人低声交流的时候，张绝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在典当铺门外，一个脏兮兮的脑袋探头探脑的伸出来，对他挥了挥手。
他当即扔了下抹布。
“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