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折转-Ⅲ
红星厂家属区的西边紧挨着一片水泽，差不多两个足球场大小，每逢夏日水泽里会盛开连片娇艳的荷花引得无数游人前来欣赏。
后来市里干脆把这片水泽改造成一处滨水公园，因挨着红星厂便取名叫药园。
不知道哪路大神第一个在药园里摆了地摊，买卖一些老旧物件，总之这个地界渐渐就变成三教九流走街串巷后的旧货市场。
“阳阳，咱来这干嘛？”
小胖子肚子饿得咕咕叫，没精打采的跟在少年身后。
“你是不是又饿了？”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小胖子刚才已经吃过五个肉包子。
“给你看样东西。”
少年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摊在手上，正是昨晚少女给他的那枚象棋。
“这不就是个棋子嘛？”
小胖子嗤之以鼻，为了一个破棋子他可是忍饥挨饿的。
“也是。”
“你对这玩意有瘾。”
看到象棋小胖子就回想起上小学时少年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天天拉着旁人和他对弈仿佛着魔似的。
“你仔细看看。”
少年把棋子在手上掂了几下，一个公整的正楷大字“卒”明晃晃地亮在眼前。
“有嘛稀奇的？这还能是个老物件？”
小胖子仔细看了看，棋子差不多有公章那么大，类似木质的苍白纹理和淡红色的字体显得它饱经沧桑。
“反正我是不懂。”
“阳阳，你要把这棋子卖了？”
药园是旧货市场，买卖老物件天经地义。
小胖子不懂少年来此的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卖什么卖？”
少年回了小胖子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是要找高人问问它的出处。”
昨天公园那一幕仿佛电影片段一样不断在少年脑海里闪回。
“小卒过河不回头。”
旁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对少年来说仿佛梦魇一般。
小时候的那个怪人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消失在记忆中，但昨日的经历与手中的棋子再一次把少年带入命运的轮回。
旧货市场最东侧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摊，摊主也是位怪人名叫钱四。
此人平日不修边幅，蓬乱的头发和满脸胡须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说他怪是因为他性格怪异，见多识广的他在市场里鉴别古董从未看走眼，故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找他看东西。
“不看。”
钱四姓钱，但不爱钱。
有人举着大把钞票找他帮忙他连眼皮都不抬，也有人低三下四求他也会被拒之门外。
钱四爷的脾气就像七月的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钱四和少年不知为何脾气相投，旁人哪里知道两人是因象棋结缘又渐渐变成忘年之交。
“小羊羔？”
“真是稀客。”
刚到摊前古怪的钱老四便认出少年，这个谐音的外号也是怪人在一次输棋后恼羞成怒起的。
“老钱，江湖救急。”
被叫小羊羔的那天起少年就不再尊称钱四，以表达自己对这个外号的不满。
少年不由分说地把棋子摆在怪人眼前，后者瞪着门缝大小的双眼有些莫名其妙。
“快帮我看看。”
“帮你看什么？”
“这枚棋子。”
“一枚破棋子有什么可看的？”
小胖子站在旁边闲极无聊，不过他也认同怪人的观点频频点头。
少年扮了个鬼脸，把象棋轻轻地拍在桌案上。
昨天晚上他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很久，起初也认为它平平无奇。
可临睡前少年无意间拿起父亲看卷宗的放大镜又看了一眼棋子，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了一跳。
“您老受累。”
“好好地给掌掌眼。”
对于少年久违的恭敬态度，钱四感到有点讶异。
“好吧。”
“看来这枚棋子对你很重要。”
钱四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年，轻轻点头让对方心安。
“嗯？”
“这股味道？”
掌眼前钱四先把棋子拿在手里闻了闻，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窜入鼻腔。
这股怪味即像薄荷又似樟脑，怪人思来想去觉得两者又都对不上。
象棋表面非常光滑，一层厚厚的透明包浆好像被人把玩过很久。
初看棋子泛着苍白的颜色，但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它白中透着淡淡的绿色。
“有点意思。”
听见钱四的话，浮在少年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尘埃落定。
他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般如此强烈的执念，疯狂地想彻底弄明白一件事。
这枚棋子凭空出现在少女身上，而少女又误以为这是他的东西。
被大师兄击毙的歹人现在躺在停尸间无法开口，少年只有靠自己来解开这个谜团。
“这是梵文？”
钱四用放大镜仔细端详，透明的包膜下象棋背面刻着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不对。”
“不是梵文。”
钱四忽然陷入自言自语的状态中，少年也如坠云里雾里。
钱四的老师曾是考古专业的大学生。
临终前他倾囊相授，但无奈嗜赌成性的钱四只学到老师的几层皮毛而已。
他靠着这点皮毛本事发了一点小财，但最后还是因为赌博而锒铛入狱。
出狱后钱四恶习难改，最后要不是当时的红星派出所长郭达及时告诫让他悬崖勒马，他今天恐怕早就坟头长草三尺高。
“钱立强，只要你能学好，生活上不管有啥困难尽管来找我。”
郭达的承诺像钉子一样深深扎进钱四的内心，打那之后他就开始在旧货市场练摊做起了正经营生。
如今少年的父亲高守诚仍默默地履行着师父当年的承诺，偶尔照顾一下他的生意。
有刑警队长的照顾旧货市场谁也不敢对这个怪人怎么样，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享受安宁。
“这材质很像翡翠，但不是翡翠。”
“是安南白玉？”
鬼画符般的小字一时辨不出来，钱四转而把注意力放到象棋本身的质地上。
苍白又泛着翠绿色是极品翡翠的特征，但绿中又透着金黄是越南白玉最大特点。
偌大的旧货市场看似神鬼莫测其实也就几个人有真本事，钱四就是其中之一。
“小羊羔，这东西哪来的？”
钱四确定了象棋的材质，再结合刚才那股怪味，他自然想到透明的包膜是桉树脑。
他心中明镜，全中国能生长桉树的地方只有云南和两广某些靠近边境的地区。
一个高中生居然能拿出桉树脑包裹的极品白玉棋子真是让钱四感到意外。
“你先告诉我它的出处，我就告诉你它的来路。”
钱四被少年自相矛盾的言语给逗乐，心想老家贼不与他这小家雀计较。
“它来自南边，是极品白玉雕刻而成，而且。”
钱四故意停顿片刻，逗得少年额头瞬间渗出许多汗珠。
“不是大陆货。”
小胖子闻听此言立即张大嘴巴，差一点把刚才吃的五个肉包子一起吐出来。
少年也僵在原地，大脑飞快地思索着。
“会不会是她搞错了？”
来自南边且不是大路货与昨天逞能救下的那位来自香港的少女百分百契合。
可想到少女昨晚认认真真地把象棋递给他的模样，少年又开始恍惚。
“伯伯，这东西值钱吗？”
小胖子呆立半天，实在是憋不住心中所想。
钱四听后哈哈大笑不由引得几个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天底下有些东西不能用钱来衡量。”
“就拿这枚棋子来说，材质虽是极品但雕工一般。”
钱四实话实说，这棋子虽是人为所雕，但只能用普通来形容。
“字体功夫一般，倒是这蝇头小字还算中规中矩。”
钱四辨不出这些类似梵文的字体，但他能看出功夫上的深浅。
小胖子闻听此言缓和不少，他刚刚真以为少年莫名得到个稀世珍宝。
少年此时则内心笃定这枚棋子一定是少女搞错了。
“得还给人家。”
玉对少年来说只有贵的概念，自己不能占人家香港同胞的便宜。
“钱老四，都火上浇油了你还在这稳坐军中帐？”
一声突兀的叫嚷把三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见市场管理员脸红脖子粗地望着他们眼睛瞪得溜圆。
“你那位脾气像叫驴的外甥拎着油桶可往厂里去了。”
“赶紧去看看吧，千万别出啥事。”
钱四听闻抬屁股就跑，吓得两个少年一个激灵。
他当初赌博害得全家遭殃，最对不住的就是家姐。如今姐姐已经去世，他对这个外甥真是当亲生儿子一样。
“走，咱也跟着去看看。”
少年拉着小胖也奔向不远处那乌云密布的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