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步摇（14）

“我倒是想过，待我事成之后杀她灭口。可她命短，等不了。”秋步摇看着自己的指甲，她的指甲与常人不同，是那种淡淡的粉色。初见时，以为是女子喜欢的丹蔻，如今离得近了，才瞧出那是她原本的指甲颜色。

“好看吗？种毒百合的时候染上的。”注意到柳韩山的目光，秋步摇晃了晃自己的手：“她生了很重的病，遇见我的时候已经快死了。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死了仇人还活的好好的。她手把手的教我种毒百合，手把手的教我做百合糕，为了我们共同的计划，她心甘情愿地让我取代了她。那张脸皮就是她的，加上我的易容术天衣无缝。”

“既下了毒，又为何……”

“因为我等不了了！许贵人她骗了我，种植毒百合的人也会中毒。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些毒素已经深入了我的五脏六腑。我要是再不行动，我就死到淑妃的前头了。我不怕死，我跟许贵人一样，怕自己死了仇人还没死。所以，我趁着淑妃过寿的时候取了她的命。酒是早就备好的，百合糕也是早就备好的，我只是怕她死不了才又走了那么一趟。”

“余美人？”

“她杀了秋太妃，我杀了她，理所应当。”秋步摇将手里的飞爪扔到地上：“我这条命是被秋太妃捡回来的，我欠了她，理应为她复仇。只可惜，棋差一着，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混账皇帝上路。不要紧，黄泉路上，我会等他的。”

秋步摇说着，快速拔下插在发髻上的那支步摇用力刺向自己的心口。弥留之际，她看着柳韩山，虚弱地问了句：“你说，我来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我娘那么辛苦地生下我的意义又是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此卑微地活了一生又是为了什么？这人间繁华，若有来世……罢了，我情愿没有来世。”

秋步摇死了，临死前认下了所有的罪名，淑妃娘娘被杀一案就此了结。

当柳韩山将此事回禀皇帝时，皇帝他似乎并不意外。

他知道那个宫女，知道秋步摇的存在，甚至知道许贵人与淑妃之间的恩怨纠葛。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放任了这一切的发生。归根究底，在宫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始作俑者都是他！

可他是皇帝，谁又敢说这些都是他的错呢？

从御书房里出来，柳韩山的脚步是沉重的。若非他的背后还留整个柳家，他这想撇下宫里的这些破事儿不管，带着南锦衣浪迹天涯。

冬日暖阳里，楚云峥毫无影响地坐在御书房前的那个台阶上。听见脚步声，用扇面遮眼，往后扫了一眼。

“瞧柳兄这模样像是挨骂了！亏得我机灵，没跟柳兄你一块儿进去。”

“你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是楚家的人，楚家与这座宫城关系密切，有关于淑妃的事情你不可能不清楚。楚云峥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去查，故意让我站到皇帝跟前。楚云峥，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哪有什么目的。”楚云峥转过身去：“我们楚家没你想得那么厉害。是，我们是在宫里有些眼线，可那些眼前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这里是皇宫，是圣上的地方，那些你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是他的眼睛，包括我们楚家的那些眼线，你们柳家的那些势力，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吗？”

“楚云峥！”

“嘘！”楚云峥示意他小声：“柳兄，你知道世人对皇权最大的误会是什么吗？是他们认为别人投胎投的好，认为别人能坐上那个位置纯粹是运气好。可他们不知道越是靠近那个位置，相互之间的厮杀就越惨烈。但凡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必须是人中之龙，也只能是人中之龙。”

楚云峥的眼睛里有光，是那种带着笑意的光。

他握着扇子起身，背对着柳韩山脚步从容地步下台阶：“外面的人都说我们楚家如何如何，说我们楚家野心勃勃，只有圣上和我们楚家的人才知道，圣上永远是圣上，楚家永远是为圣上办事的忠心耿耿的臣子。我们忠于南陈，忠于圣上，忠于我们楚家想要依附的势力和利益。我们是聪明人，永远不会去做那种愚不可及的梦。对于柳家，圣上心里明白，我们也明白。”

“明白就好，我们连你们楚家想要的东西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去觊觎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柳韩山冷笑：“士农工商，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士族，你们看不上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可在我们看来，你们还不如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你们心眼儿太多，活得太累。”

“心眼儿太多，活得太累？”楚云峥回过头来，用玩味的目光看着柳韩山：“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形容词儿。有意思，说得不错，我们这心眼儿的确不少，活得也累。可惜啊，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像你一样了。”

“你是没办法了！”柳韩山加快脚步从他身旁走过：“锦儿想要过的日子你也给不了，你若有那么一丝喜欢她，就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楚云峥止步，眼眸低沉，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过了许久，他才对着柳韩山的后背道：“许贵妃与淑妃娘娘是一起长大的。许贵妃虽比淑妃年长一些，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一对儿好朋友。因为两个人关系好，自然而然的，许贵妃就认识了淑妃娘娘的哥哥，且与他一见钟情，互生好感。可淑妃娘娘不愿意让许贵妃与自己的哥哥亲近，在她进入王府之后，便刻意向当年的王爷，如今的圣上提起，以宣召的方式将许贵妃送进了宫里。”

“许贵妃是淑妃娘娘送给先皇的？”柳韩山回头：“既是一同长大的玩伴，为何不肯成全自己的兄长？这淑妃娘娘究竟在盘算什么?”

“利益！将许贵妃送进宫既讨好了先皇，又巩固了地位，同时还能拆散自己的兄长与许贵妃，让兄长按照自己的心意娶一个对他们家更有利的女人。不得不说，淑妃的这一招棋走得相当精妙，只是可惜了许贵妃，进宫没多久就因为不愿意侍奉先皇被打进了冷宫，自此在那冷宫里虚度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