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篦梳 （10）
篦梳乃桃木所制，桃木出自普济寺。
这件事儿是篦梳中的女鬼告诉南锦衣的。
普济寺的这株桃树，只有小沙弥知其来历。
普济寺的前身是座宅院，而宅院的主人是小沙弥的上一世。由于辜负了桃妖的一片深情，他于新婚的第二日命丧黄泉，尸骨被桃妖埋在这座宅院里。他的娘子是官家千金，无辜丧命，其父焉能放过仇人。得知妖邪作祟，费尽周折请来高人，以院为寺，永镇桃妖。
这一世，小沙弥灵智全开。不仅记得上一世的事情，还记得前面十世发生的事情。
第一世，他是个樵夫，在山中休息时随口吐了一颗桃核。桃核发芽，长成了一棵山桃树。
第二世，他是个猎户，上山打猎时遇到了那株桃树。见它被风雨摧残，就用树枝给它做了个支架。
第三世，他是个农夫，在山中休息时遇见了这株桃花，随手捡了些鸟粪放在它的树坑里。
第四世，第五世……几乎他的每一世都与这株山桃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连他一心向佛，都是被这株山桃花所影响。他修佛十世，以佛法渡了山桃花，却也因一念之差，让山桃花形变为妖。
他与山桃花乃是互为因果。
这一世，他早早了断了自己的尘缘入寺为僧，终日守着被镇压的桃妖，日复一日地给她诵读佛经。结果，桃妖借助佛法破土而生，虽不能逃离寺院，却将自己的执念附于桃枝上，借由痴男怨女积累破寺而出的力量。
小沙弥告诉南锦衣，随着桃妖的力量一年强似一年，寺院内外的人都受到了影响，过了今夜子时，这普济寺便再也镇不住桃妖了。
桃妖因他而生，为了溧阳城的百姓，为了自赎罪孽，小沙弥甘愿牺牲自我。
南锦衣猜出了篦梳中所藏女鬼的来历，却没猜出桃妖的来历。面对着诚意满满的小沙弥，她只能允诺他尽力而为。
随着手中的桃花签入土，桃花漫天飞舞，最后汇聚到半空中形成一个姿态婀娜的女子。她步伐轻盈，周身无一丝妖气，反而像壁画中的仙子，圣洁美丽。
桃妖知道南锦衣是为她而来的，之前小沙弥与南锦衣说得那些话她也听见了。被镇多年，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认为她与小沙弥之前是该有个了断。
“桃姑娘想要如何了断？”小沙弥目光低垂，双手合十。
“我要你与我成亲。”桃妖看着小沙弥：“这是你欠我的。”
“阿弥陀佛，小僧乃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可以成亲的。”见桃妖靠近，小沙弥忙向后退了半步：“还请姑娘不要难为小僧。”
“不是我难为你，而是你欠了我。”桃妖步步紧逼：“我原是没有这些俗念的，是师傅让我动了凡心，染了俗念，亦是师傅问我要了前世今生的约定。我们桃妖最是信守承诺，师傅若不与我成亲，如何让我放下？师傅当我是劫，师傅又何尝不是我的劫。尘起尘了，缘起缘灭，师傅若想渡我，必先允我。”
“桃姑娘所言不无道理。”南锦衣帮着桃妖讲话：“依着我的意思，小师傅不如先还俗，先把与桃姑娘的尘缘给了了。尘缘不了，如何与佛结缘？”
“只是成亲？”小沙弥双眼紧闭，问了桃姑娘一句。
“只是成亲。”桃妖道：“礼成后，小师傅是走是留全凭师傅。”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是小僧欠姑娘的，小僧还了便是。”小沙弥说着解下佛衣：“袈裟已褪，还请姑娘信守承诺，莫要再强求与我。”
“烦劳姑娘为我们做个证婚人吧！”桃妖挥手，平地起风，落在地上的那些桃花全都卷了起来。
……
客栈内，柳韩山问南锦衣：“那小和尚与桃姑娘成亲了？”
“成亲了。”南锦衣将篦梳放在桌上，“虽是在幻境里成亲的，可该有的流程全都有。我既是证婚人，又是观礼人。”
“他们还在幻境中？”柳韩山拿起篦梳观看，“这篦梳中还有女鬼吗？”
“没有！”南锦衣回道：“这篦梳中的女鬼原就是桃姑娘的执念所化，执念消了，这篦梳中的女鬼自然也就没了。原以为桃姑娘会舍不得小师傅，会利用自己的幻境将小师傅困于其中，我连破除幻境用的符咒都准备好了，没曾想最后舍不得的竟是小师傅。”
“可是那位桃姑娘动了什么手脚？”柳韩山问，将篦梳放回桌上。“如此不吉利的东西，锦儿还是收起来的好。”
“不吉利的不是东西而是人。”南锦衣将篦梳别在发间：“据桃姑娘所说，她原是心心念念着想要嫁给小师傅为妻的，可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她想要嫁的从来都不是眼前的这个小师傅，亦不是前世的那个负心汉，而是那个在山中日日陪着她，跟她说话，为她诵读佛经的人。”
“小和尚的第十世？”
“没错，就是小和尚的第十世。”南锦衣打了个响指：“前世今生的确是个美好的约定，可前世之人非今生之人，前世之情亦非今生之情。执念于心，心中念得却非眼前之人。桃姑娘想开了，小师傅却陷了进去。”
“小和尚会为了桃姑娘放弃修佛吗？”柳韩山问：“我若是他，必会由心选择，按照自己的心意走。”
“唯心而已，我也是这么想的。”南锦衣将一封信递给柳韩山：“这是进门前楚云峥派人送来的。我问过来人，说是找到了朱大人的尸首，有关于赈灾银的事情也已上报朝廷。那两位大人的意思是，到此为止。楚云峥要随两位大人进京，问你是否同往？”
“去往京城的路我熟，不需要与他同行。”柳韩山并未拆信：“锦儿与我一同上京吧！”
“赈灾银的事情已了，我怕是不便与大人同行。”南锦衣错开眼睛：“离开安平已有几日，那些患者怕是在等着我回去。”
“锦儿是个好大夫，既如此，我便修书一封，让我爹我娘还有我姐姐带着聘礼来安平一趟。”柳韩山道：“好在安平也有我们柳家的铺子，在安平成亲也是方便的。”
“聘礼？成亲！”南锦衣错愕地看向柳韩山：“你不是被发妖……”
“发妖是厉害，可我自小遇妖，早已对这些妖物免疫了。”柳韩笑：“若非发妖，我怕是还要多等些日子才敢与锦儿你说出我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