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文学论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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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科幻理论的作家簇视角

M. H.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2004)M.H.艾布拉姆斯.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M].郦稚牛,张照进,童庆生,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一书中,给出了一个以作品为中心,以世界、艺术家、欣赏者为三极的艺术理论阐释坐标,并在这个坐标指引下将文学理论的要素与文学批评的类型相互对应。这种对应由此形成了模仿、功能、表达与客观四个不同的派别。由于科幻是想象性文学,因此模仿派在这里没有存在的必要,下文的讨论将只对其他三种理论进行。

以西赛罗、贺拉斯等为代表的实用派批评理论认为,“令人愉快”“给人教导”和导人“向善”是文学的作用。这种理论非常注重作品对读者的价值。在科幻文学理论方面,实用派大有市场。在中国和苏联广泛流行的两大理论:知识科普和未来愿望就是非常具有实用派色彩的科幻文学解读方案。所谓知识科普理论,是将科幻文学当成科普文学,用于普及或传播科学知识,以达成公众理解科学目的。这类理论自然是教育性的,是推进人类福祉的。例如,鲁迅在1902年的《月界旅行·辨言》中就指出:“盖胪陈科学,常人厌之,阅不终篇,辄欲睡去,强人所难,势必然矣。惟假小说之能力,被优孟之衣冠,则虽析理谭玄,亦能浸淫脑筋,不生厌倦。”鲁迅.鲁迅全集:第十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64.上述表达的实用主义含义相当明显。顾均正也在他的科幻小说集《在北极底下》中写道:“……我觉得现在的科学小说写得好不好是一个问题,科学小说值不值得写是另一个问题……那末我们能不能,并且要不要利用这一类小说来多装一点科学的东西,以作普及科学教育的一助呢?我想这工作是可能的,而且是值得尝试的。”顾君正.在北极底下[M].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0:序.苏联著名评论家胡捷也指出:“……它(科幻)是用文艺体裁写成的——它用艺术性的、形象化的形式传播科学知识。”胡捷.论苏联科学幻想读物[M]//黄伊.作家论科学文艺(第二辑).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77.另一位著名的苏联评论家李赫兼斯坦几乎用同样的语言写道:“科学幻想读物是普及科学知识的一种工具。”李赫兼斯坦.论科学普及读物与科学幻想读物[M]//黄伊.作家论科学文艺(第二辑).南京:江苏科技出版社,1980:149.

然而,单纯地普及科学知识,虽然达到了“给人教导”的目的,但却在使人愉快和向善方面有所欠缺。因此,知识科普方案还常常会变成科学思想方式普及方案,认知方法普及方案,世界观、精神状态的普及方案等。例如,童恩正就在《谈谈我对科学文艺的认识》(1979)一文中指出,(包含着科幻小说的)“科学文艺”的目标,是“普及科学的人生观”童恩正.谈谈我对科学文艺的认识[J].人民文学,1979(6):110.

未来愿望理论也是一种“向善”的科幻理论。这个理论主要是将科幻作品当成人对未来状况的某种期待。例如,苏联科幻理论家略普诺夫在《技术的最新成就与苏联科学幻想读物》余俊雄.中国科幻口述史之余俊雄谈往事.吴岩记录.新浪博客——幻想的边疆[M/OL].2008-06-14.中提出,科幻作家的使命是负责回答科学家的未来想象这一严肃的问题。这种科幻作家与科学家期望同构的论点,导致了论者认为科幻作家们也跟科学家一样,“正在未经阐明的领域内进行它的研究工作”。

这类把科幻看作未来学变体的观点植根于20世纪20年代苏美两个急进的现代化大国的科技和社会发展进程。例如,20世纪20—50年代的苏联批评界就认为,科幻文学是描写或普及假定的科学发现或技术发明的文学。在美国,这类观点的产生略有不同,它基于20世纪20—30年代的科幻创作实践以及所谓的凡尔纳科幻传统。美国作家根斯巴克就指出,科幻是“物质发展领域内的预言文学”。利文斯通也指出,科幻是“未来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此后,这个理论的影响逐渐超越发达国家,影响到正在追赶现代化步伐的发展中国家。上述观点见Т.Чернышева, 《Природа фантастики》, издат. Иркутск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 1984.例如,在中国,郑文光就在《往往走在科学发明的前面——谈谈科学幻想小说》(1958)中认为,科幻小说应该可以引发新的科学研究。郑文光.往往走在科学发明的前面——谈谈科学幻想小说[M]//怎样编写自然科学通俗作品.北京:科学普及出版社,1958:158.

在科幻文学研究领域,对实用派的批评相当多。一个最为明显的事实是,科幻的实用派观点只能解释科幻文学中有限的一些部分,不能对包含了人物、情节等多元因素的作品做全面解释。此外,许多作者和读者也指出,科幻文学到底能否真正普及科学知识、传达有效的未来预测,这些都在悬疑之中。因此,这一观点可能仅仅是某种神话而已。看来,通过实用派方案对科幻文学进行全面综合的研究,确实有所欠缺。而笔者则感到,实用派观点中已经隐含着某种权力性的工具关系。当一种文学作品成为另一种社会事物的简单工具时,这种文学本身独立存在的价值就被大打折扣。科幻文学是一种独特的文学,还是一种附着式的、解释性的、普及性的文学工具?这个问题展示了实用派理论对科幻文学的深层藐视。

与实用派具有很大差异的客观派,强调文学作品与外界环境、读者、作者之间的分离。这种观点认为,作品一经创作,就已经具有了自己独特的状态,所以,应该把作品当成一种自足的体系,它的各个相关部分组成了一个统一、自足、有价值的总体。客观派在科幻文学中具有绝对的影响力。达科·苏恩文以俄国形式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为基本出发点确定的陌生化认知理论,就是这种观点的一个典型代表。该理论以经验和虚构的分界作为讨论的起点,认为文学可以分成与现实关系密切的自然主义文学,以及描写人类独特想象的陌生化文学。自然主义撰写感觉经验,离不开存在本身。但是陌生化文学则是脱离存在的架空世界。它对我们的感觉经验是陌生的,它的美学价值也在这种陌生性。当我们阅读时触摸到这种陌生,我们便会感到一种惊异甚至振奋。但是,陌生化文学类型很多,神话、民间故事、超自然故事等都是虚构的,却不能说是科幻小说,科幻小说必须具有认知性。当自然主义文学与认知性相互结合,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现实主义文学。现实主义给出了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因此给我们深刻地认识社会带来好处。如果违背这些规律,不顾现实写些大团圆,那就成了非认知性的现实主义通俗文学,像美国大片就是这类作品的典型代表。而在陌生化文学一端,如果陌生化与非认知性结合,那就是神话、民间故事、奇幻小说等。但陌生化与认知性相互结合,就成了科幻小说。换言之,科幻小说中对世界的认识,是客观规律性的认识。或者说,是来自科学的认识。研究中,苏恩文还发现,科幻小说中的认知性并非永恒地存在,人们常常会采取认知逃避的态度对待现实。这样,科幻小说就成为矛盾冲突的现场,它在认知与逃避之间不断波动。按照苏恩文的想法,这是一种“发达的矛盾修饰法”。

苏恩文的文学分类方法

表格来源:苏恩文.科幻小说变形记:科幻小说的诗学和文学类型史[M].丁素萍,李靖民,李静滢等,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1.

苏恩文在反复思考和教学的过程中,将科幻文学的定义简化聚焦,他指出,科幻文学是由陌生化和认知宰制/霸权的一种文学。所谓宰制或霸权,指的是占据统治地位的文本构造方式,它也是小说的内容方式。恰恰是由于这种陌生化,使科幻文学产生了许多与现实不同的想象,但这些想象可以被认知过程所解释。科幻小说还具有很强的历史性,在历史性给作品带去的陌生化中,乌托邦就是典型的一种见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苏恩文的两部理论著作。。罗伯特·斯科尔斯在一定程度上发扬了苏恩文的观点,他在《结构化寓言》达科·苏恩文.科幻小说面面观[M].赫琳,李庆涛,程佳等,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01.一文中指出,虚构世界对现实只有寓言性,但科幻的虚构跟奇幻或童话式的虚构有着巨大差别。因为它仍然跟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着一种时间或空间上的联系,可能被一组现有的或参照现有科学规律的设定所限制,也可能被未来或异地的现实所参照。换言之,科幻小说不能随意安排故事,不能像撰写天堂、地狱、伊甸园、童话世界、大人国和小人国等式样的文学那样天马行空,因此,这样的寓言不是随意的自然性寓言,而是结构化的寓言。也就是说,科幻文学中的内容可以随意变换,但其形式一定是具有结构性的,而这种结构与现实主义文学之间又有着差异,不会严格受到当前的时间、空间、历史经验的左右。有关形式内容的理论,除了可以从宏观的方面进行构筑,还可以从主体性和文字语句等微观的层面进行构筑。例如,塞缪尔·迪兰尼就试图从主体性和语言学角度对科幻文学进行确认。他所发现的话语理论指出,科幻文学之所以是科幻文学,主要是采用了具有现实性、推测性或模仿科学的话语。这样,“科学”置换了普通文学作品中针对事件进行指示性/表征的那些仅有隐喻的,甚至是根本无含义的话语语句。迪兰尼还认为,通过其更广泛的领域修辞和语句组织,科幻文学的语句拓展了简单的报告性的语句,给事件的可能性增加了广度。此外,科幻小说的主体性的清晰程度,与自然主义小说、奇幻小说、报告文学都不相同亚当·罗伯茨.科幻小说史[M].马小悟,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3。以 及E.F.Bleiler, edit, Science Fiction Writers-critical studies of the major authors from the early nineteenth century to the present day.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82.pp330.

客观派科幻理论解读了被实用派所放弃解读的许多科幻作品的文学特征,也能大致将科幻的文化现象进行归纳。但是,它过分看重理论建构,为理论的完美忽略现实的做法,有待商榷。这类观点对作家的忽略更是跟实用派理论家如出一辙。此外,客观派的理论家以为,采用了全新的话语包装、沿袭了主流文学批评的当红理论,就能够将科幻文学改变成一种与主流文学具有同样价值的文学类型。遗憾的是这种想法基本上属于掩耳盗铃,甚至更加强烈地掩盖了科幻文学处境的真实状况。

在艾布拉姆斯四大理论派系中最为接近发现科幻边缘位置的流派,就是所谓的表现派。表现派认为,文学其实是激情的产物,是作家思想的外化。将作家当成研究的中心,确实向问题的核心迈进了一步。其中,一个典型的理论是所谓的社会影响理论。这种理论的持有者认为,科幻作品表达了作家对未来的想象,这种想象聚焦于科学怎样影响社会方面。例如,著名编辑、美国科幻黄金时代的主要缔造者小约翰·W.坎贝尔认为,科幻是以故事形式,描绘科学应用于机器和人类社会时产生的奇迹。科幻小说必须符合逻辑地反映科学新发明如何起作用,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和怎样的作用。R.布雷特纳认为,科幻小说是以科学及由此而产生的技术对人类影响所做的理性推断为基础的小说。阿西莫夫认为,科幻小说是文学的一个分支,主要描绘虚构的社会,这个社会与现实社会的不同之处在于科技的发展性质和程度。科幻可以界定为处理人类回应科技发展的一个文学流派。克拉克也把这类小说称为“变化的文学”。詹姆斯·冈恩则认为,科幻是文学的新品种,它描绘真实世界的变化对人们所产生的影响。它可以把故事设想在过去、未来或者某些遥远的空间,它关心的往往是科学或者技术的变化。它设计的通常是比个人或者小团体更为重要的主题:文明或种族所面临的危险。R.海因莱因指出,在科幻小说中,作者表现出对被视为科学方法的人类活动之本质和重要性的理解。同时,对人类通过科学活动收集到的大量知识表现了同样的理解,并将科学事实、科学方法对人类的影响及将来可能产生的影响反映在他的小说中。海因莱因的方案可以说综合了上述几个内容方案,成为集大成的综合内容方案持有者。威廉·拉普曾经对英语文学专业教授进行科幻定义的询问,发现48%的抽样者都认为,科幻小说是“试图去预测未来技术进步对社会影响的一类故事”上述内容可参见:吴定柏.美国科幻定义的演变及其它.吴岩.科幻小说教学研究资料[Z].北京: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管理学院,1991:150-161.。而这类故事如果写好了,还将提供给读者一个与当前世界有所差异的“替代的世界”。谈到替代的世界,就不能不谈所谓的思想实验理论。这种理论的持有者包括阿西莫夫、海因莱因、叶菲烈莫夫、勒古恩、斯科提亚等。例如,阿西莫夫曾经把科幻小说说成是“纸上的社会实验”。海因莱因同意科幻是一种“推断文学”,俄国的叶菲烈莫夫则认为它是“逻辑思考的文学”上述观点请参见Т.Чернышева.Природа фантастики.издат.Иркутск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1984.。勒古恩等则认为,科幻是“假如……则会……(what if)”。当你做出数不清的各种假如,世界的种种可能都可以在其中进行测试。有趣的是,科幻小说中的表现派,永远不能成为纯正的表现派。因为在假如之后,由于科学原理的制约,真正自由的表现便无法生存。因此,科学无论是影响社会也好,还是替代世界的呈现也好,仅仅是在开始的时候具有表现的含义,而一旦故事发展起来,那种客体所必须遵循的客观准则,导致作品必须跟表现派的理论决裂。

表现派的观点跟客观派一样,在冠冕堂皇的外表下给科幻贴上了好孩子、好作品的标签。但是,在多数社会规划者、文学理论家、科学家那里,无论你怎么传递社会影响、进行思想实验,你所说的一切,都仍旧被打入另类。只有那些通常被认为是口无遮拦、性情乖张的人,才敢拿科幻说事例如,在科学家中,常常愿意谈论科幻人包括了理查德·费曼、福里曼·戴森,以及卡尔·萨根等人。而这些人常常被认为是一些性格怪异的人或者信口开河的“大嘴”。,更多的人则对科幻文学保持敏感的警惕。于是,就从这些边缘人的支持中,你也能看到科幻的边缘性!

一方面是科幻作家明显地处于边缘状态,科幻作品明显地被当作边缘作品,另一方面是科幻理论研究者并不考虑这种边缘的状况,大谈科幻的主流性,并用一系列不恰当的研究方法触及科幻。这种刻舟求剑的科研方式,引发人们许多思考。科幻理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科幻研究到底应该朝向哪个方向进行?如果科幻不属于主流文学,那么借用主流文学的理论是否恰当?逼近主流文学的努力将达到怎样的效果?如果科幻属于边缘文学,那么这种不断出现的希望纳入主流的呼声,到底应该怎么考量?更不要说众多国家权力体系对科幻文学所做出的态度反应!看来,唯有创建一种以分析文学场中的权力运演为中心、能解释科幻文学怎样在文学和文化主流与边缘徘徊现象的科幻理论,才真正可能把握科幻文类的脉搏跳动。

令笔者感到高兴的是,将权力问题纳入科幻研究早已在国外展开。詹姆逊和苏恩文都在以往的研究中对此发表过真知灼见。例如,詹姆逊曾经针对女作家勒古恩的小说《黑暗的左手》,针对东德科幻小说的整体发展等进行过非常有价值的建构性描述。苏恩文也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分析过东西方科幻的差异,分析过作家的社会经济地位跟他们作品之间的关系。这些研究刺激了笔者的想象力,激发笔者朝着这一方向从事理论建构。

笔者发现,当前宏观和微观层次的科幻研究已经非常丰富,但中观资料却相对较少。当宏观分析展现出那种磅礴的气势,使人警醒,令人将视角聚集在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时,种种不能符合作者定义域的特殊的案例便悄然而出。这种特殊案例要么打乱作者的论述方寸,要么在作者的武断性格之下,被割出科幻的领地。与此相反,当研究过分聚焦于单一作家的微观层次时,个体对生活环境的反抗与顺应便占据了太多的论述空间,这种研究能否推广到科幻队伍的整体?能否用于研究整个科幻文学的状况?使人疑窦丛生。况且,上述论者的论述中心,还仅仅是集中在科幻的乌托邦建构方面,对科幻文学的多元性的分析还显得非常不够。因此,寻找一个中观层次,针对科幻多元性的诸多方面进行研究,是本文作者期望的一个重点。

再从上述三种理论研究共同存在的缺陷上看,功能性、内部结构、思想实验研究虽然都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但这些成果普遍忽视作家作为作品、世界、读者之间的中介作用。即便是研究科幻小说的知识普及功能,霍金的作品与霍伊尔的作品、齐奥尔科夫斯基的作品之间也存在着差异,更不要提这些作家跟阿西莫夫和克拉克之间的差异。即便是讨论陌生化或认知性等结构因素,男性作家和女性作家之间的差异也非常明显。即便是研究思想实验,即便是同样撰写太空生命来到地球,克拉克的《童年的终结》、刘慈欣的《三体》和神林长平的《棱镜》之间,无论是样本的选取、思考的方法,还是获得的结果上都南辕北辙。可见,只有将作家考虑进去的理论研究,才能更好地反映出科幻文学的现实状况。在这个前提下,笔者认为,从中观考虑科幻文学理论建构,有助于改善当前宏观科幻理论的想象力过剩和微观科幻理论过分紧贴单一作品的两极化倾向,更可以关注某种特定作家人群、文化群体的共同特征,又避免堕入“普天下”式概括的失当。

在否定了整体分析、个体分析的两个层次的基础上,笔者找到了上下两个层次的“连接销”,这就是作家簇作为分析的起点。所谓作家簇不是一个文学流派的成员或一个文学集体的成员,更不是一个相互认识或相互联系的协会会员。换言之,他们不是由地理位置或某种社会建制组织起来的作家创作群体,而是具有同一属性的社会权力地位特征的作家的总和。同一作家簇的作家甚至可能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分布在不同的国度,但他们的社会地位导致他们具有同样的权利状况,产生类似的创作动机,共存于一个类群(簇)中。而作家簇分析的方法,就是寻找同一作家簇中作家的创作共同点,并将这种共同点推及到科幻文类所具有的整体特征的方法。

为了有条不紊地工作,笔者沿着科幻文学的历史自上而下地逐一观察作家,然后把他们纳入某个权簇,并在每一个新出现的作家登上历史舞台时询问,这个人是否已经可以归入前面的簇类?如果不能,是否可以展开一个新的簇类?整个方法非常有效。很快,笔者就已经从浩瀚的科幻文学历史星空中发现了四个重要的簇类:女性、大男孩、边缘人、现代化进程中的落伍者。这些在现当代科幻写作现实中具有类似社会地位/权力背景作家的集合体,构成了本书讨论的主要对象。而从他们的作品中所提取出来的共通特点,最终汇集成了科幻文学的属性。于是,在我的世界里,科幻文学的发展不再简单地成为一段人类如何探索自然、战胜自身、走向宇宙、面向未来的浪漫历史,它变成了一段现代化进程中关涉权力的斗争历程,从一个侧面展现了以科学幻想抒写为主要职业特征的当代社会中低位者的迷惘、痛苦、挣扎和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