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都铎(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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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9年夏

萨里 无双宫[1]

奈德不在宫里,这情况还一直持续着,我听说他身体欠佳,和母亲住在一起接受调养。他们一家向来身体不好,我第一次见到简妮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可她之前还一直坚持进宫。除了和宫里的人一起出游,每天骑马,呼吸新鲜空气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法了。因为我可以肯定这么做对他们是最有益的。我最害怕的还是奈德的母亲试图让他与我保持距离,我没做任何让他们讨厌的事,这样子真是太不公平了。这一切都是伊丽莎白的错,正是她对我恶劣的态度才让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

她有好几次给我穿小鞋:我的房间比我应得的小;我有王位优先继承权,可她私下却对我毫无偏爱;她也没有请我去试王家衣橱的那些漂亮裙子,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她身边的侍女会领到一小笔钱,女王还会送她们些礼物和恩惠,这也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可我从来没有从伊丽莎白那里拿过任何东西,也没人付钱给我,让我帮忙引见女王,因为世人都知道她从未和我说过话。

当整个宫里的人出去巡游的时候,伊丽莎白会请王家衣橱的人过来,给所有女士发放裙子,当然,我穿上裙子看起来比别人都更漂亮,这点倒是让我挺满意。她最大的爱慕者,也就是掌马官罗伯特·达德利或许试着忘掉我曾是他弟媳的妹妹,可他仍然能看见我稳稳地骑在强壮的猎马上。伊丽莎白或许不喜欢我,可她无法否认我就是宫中最漂亮的姑娘,我跳舞时动作优美,骑马时身姿出众。我的继祖母年轻时嫁给了我的祖父查尔斯·布兰登,她那时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有一回她亲了我的额头,说我比宫中的女孩们漂亮得多,她在我这个岁数也和我一样。我们出行了数周之久,随后来到了无双宫,它坐落于河边一片美丽的草地上,简直像是童话中的世界。阿兰德尔伯爵亨利·菲茨艾伦的妻子离世了[2],如今他是宫殿的看守,依然记着对他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我姑姑一家的诺言,带着我参加为宫中的人们准备的各种娱乐。等奈德·西摩尔和简妮终于加入进来时,他们发现我正在假面舞会中翩翩起舞,在狩猎中骑着自己的新马冲在最前面,在整个夏日的宫殿里,我始终是众人的焦点。

在宫中的日常生活让奈德不论在教堂抑或是用早餐、打猎或者进晚餐,以及跳舞玩牌之时都陪在我身边。宫里每天都要准备并上演一个新的娱乐活动。阿伦德尔姑父组织了戏剧、假面舞会、舞蹈、野餐、赛马和骑士比武大会。我在哪里都能看见罗伯特·达德利,他对这些布置精美的典礼和额外准备的庆典无动于衷。他位于一切事物的中心,没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恢复了往日的荣华和宠信,身上闪着成功者的光彩。在别人看来,伊丽莎白女王对他的痴迷可谓表露无遗,甚至有失体面。她的目光根本没法从他身上移开;她看见罗伯特·达德利的时候会表现得容光焕发,还会主动穿过整个房间走向他。我能看见他们寻找对方,眼里只有彼此。我觉得自己非常了解这样的感情,知道她的感受,因为我也深有体会。

在宫内的会议室里,那些地位较高,尤其是较年长的领主于宫中尚在玩乐之时便召集众人召开枢密院会议。除了日常的紧急事务之外,还有每天从议会发来的信件,敦促她嫁给西班牙的菲利普国王的堂兄弟,又或者嫁给法国的某位王子,任何能成为她强而有力的盟友的人都行,还可能生一个儿子作为继承人。但伊丽莎白每天都与罗伯特·达德利在马背上交颈相靡,与他整夜共舞,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告诉议会,伊丽莎白是不会听从他们的意见的。万幸的是,她还是同意自己必须结婚,因为国家的安全仰仗着一次与外国盟友强有力的联姻,王国的未来则必须由一位继承者维系。但她黑色的双眸始终流连在罗伯特·达德利的身上,他在房间中穿行,在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女孩身边停留,但最终都会回到她的身边。

众人都关注着这场求爱,女王疯狂而且毫不遮掩地与一位已婚男士坠入爱河,在这个令人飘飘然的气氛下,所有人都能随意调情,甚至偷偷溜出去接吻。年长的人和顾问们一个个都气急败坏,神色严峻,那些保守的老夫人们总是在追忆过去的风气有多好,只是他们忘了,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谈论的、和英格兰女王并肩骑马的那个男人正是女王的爱人,他们一起骑马回家的时候,手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十指紧紧地缠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没人关注我,也没人关注奈德。简妮病得很重,没法从床上起身,我们就在她的房间见面。我在那儿照顾她;奈德是个好哥哥,他时常来看望自己的妹妹。她倚在枕头上,面带微笑,睡意昏沉地望着我们,我们坐在窗边,握着对方的手,低声说话。我们想方设法在宫里任何一个角落和门廊见面,匆匆说两句话,他落在我手背、脖子和长裙袖子上的吻令我面颊绯红。当他在走廊上与我擦身而过时,会伸手握住我的手指;当他弹奏鲁特琴,唱一曲爱情的歌谣时,也会第一个把目光投向我,好像在告诉我:这些曲子都是唱给你听的。我们在晚上和简妮还有贝丝阿姨一起玩牌,现在我应该叫她圣·洛女士了,在晚上,如果有人要找舞伴跳舞,那我们就是舞会上的搭档。每个人都知道公爵的儿子奈德总是选凯瑟琳女士做舞伴。甚至都没有别人请我跳舞,别的姑娘也不与奈德调情。就连宫里年长的妇人们,比如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包括她们那群眼光锐利的朋友,都认为我们是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身材颀长,容貌俊美,而且都有着王室血统。

接下来的场景他们可没见到:等舞会结束了,我们就走到大厅的角落里,他的手环绕在我的腰上,让我面向他,好像我们仍在起舞,有时他会把我抱得离他更近些。

“凯瑟琳,你占据了我的心,”他在我耳边低语道,“对你的爱令我痴狂。”

他的碰触令我感到头晕目眩。我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昏倒,可他稳稳地抱着我,我任由他把手放在我的下颌;他轻轻抬起我的脸,给了我一个吻。他的嘴唇又温热又急切,身上带着一股洁净的亚麻布和柑橘水的香气。他把脸深埋进我的颈边,我能感觉到他在轻轻地咬着我的耳垂。我紧紧地抱着他,他迎合着我而探下身来,他强壮的臂膀、宽阔的胸膛,还有那竭力前倾的大腿紧紧地抵着我的身体。

“我们一定要结婚,”他说,“这次绝非戏言。”

他深深地吻着我,让我无法点头,随后我们分开了一会儿,我把手探到他脖子的后面,让他继续与我长吻。

“嫁给我好吗?”他说,双唇再次探了下来。


[1]由亨利八世于1538年所建。

[2]即他的第二任妻子玛丽·阿伦德尔,于1557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