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幕 思念 不一样的童年
镜头转回到苏晨搬家前的那所小学。毫无变化的教室里，那位熟悉的老师正站在黑板前面讲课。随着他环顾学生们的视线，教室里原本属于苏晨的位置上，已经换成了陌生的面孔。不过夏雪芸还在班级中，只是座位后调了两排。
此时，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背着手认真听课，或者交头接耳左顾右盼。她正坐直了身子，低头写着字。写几句就抬起头，看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就像正在做笔记的样子。
然而，当身旁的同桌凑过来，想看看她写的内容时。夏雪芸却飞快的用手捂住桌上的纸，并且带着怒意，冷冷的瞪了对方一眼。把她吓得缩回头，坐直了身子…
不一会儿，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老师夹着教案，拿着半盒粉笔走出了门口以后，教室里的学生们开始欢笑打闹，七吵八嚷的收拾着书包。
随着大部分的同学陆续背起书包，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教室，值日的学生们也开始沾着水擦黑板，以及乌烟瘴气的打扫着地面。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夏雪芸依旧坐在课桌前，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唰唰唰’的写着字…
镜头后退到校门口，高矮不一的学生们有说有笑的各自离去。铁门再次被合上，围墙和门柱的影子渐渐拉长，夏雪芸终于背着书包独自走了出来。一身合体的红色羽绒服，让她显得与之前的学生们略有不同。
夏雪芸走出小门，拐向回家的方向，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马路对面。视线中，那处熟悉的花坛和假山都不存在了，只留下一些被积雪覆盖的残砖碎石，和坑坑洼洼的地面。
她停下脚步，脑海中回忆起昨天放学后见到的画面…当时，她正跟同学们一起走出校门，远远的看见，马路对面大大小小的一群人…
六个穿着破旧棉服的工人。其中四个人，正在抬着一块拆卸下来的假山石，往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上搬运。另外两人一个在指挥着搬运，一个在阻挡着看热闹的小学生们靠近。那处花坛已经完全被推倒，整个假山都被拆成许多部分，几乎都已经装上了车，只剩下几块较大的还在搬运之中…
昨日，夏雪芸没来得及驻足观看，便被后面涌出来的学生们推动着离开了校门口。此时的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放飞着回忆的思绪…
直到身后传来一些值日生的谈笑声，她才收回了目光和心神，轻轻叹了口气，神情落寞的转身离开了。
……
镜头划过银装素裹的城市，和寂静无人的街道。太阳快速西沉，路灯一盏一盏闪烁着渐渐亮起。一栋十几层的新建住宅楼上，零星亮着几处灯光。
一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里，隐约可以看到，换上了居家服的夏雪芸，正坐在一张码放着许多书的桌子前，借着台灯的光亮伏案而写。
她写了几句，就歪头看看桌上…正是那张在课堂上写字的纸。偶尔，她还用笔杆轻轻戳着下巴，或者蹙起眉头，望着窗外的夜空思考一会儿，然后又低下头，不紧不慢的继续书写。
时间过去了很久，她才停下手中的笔，挺起后背，活动着手腕和脖子，马尾辫有节奏的晃来晃去。
等她活动完毕，拉出书桌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精美的文件夹。打开之后，里面只夹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纸。这些纸张大小不一，品质各异，就连字体也是互有差别。
夏雪芸左手按下弹簧夹，右手拿起桌子上刚写完的那张纸，正要放到夹子里，突然又停止了动作。一番犹豫之后，她反倒从夹子里拿出了最上面的一张，并且把两张纸并排放到了桌面。
左边纸上的字迹，虽然工整，却显得有些呆板青涩。相比之下，右边则舒展和圆润了许多。夏雪芸左顾右盼比对着字迹，似乎满意的笑了笑。
她摞起桌上的两张纸，拿在手中，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间的灯。然后坐到了自己的闺床上，靠着被子和枕头，认真浏览了起来。
“记于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重录于四年级春天。
快开学了，暑假真的很无聊。虽然妈妈这次回来，在家里住了很长时间，但是却一次都没有带我出去玩。她和爸爸都说外面现在很乱，即使白天也不让我出门。我从电视新闻上，看到许多可怕的画面，似乎就发生在身边。所以我整个假期里，除了写作业，就是跟妈妈一样的看书。
然而就在昨天，我又做了一个有趣的梦，这恐怕是整个暑假里最开心的事情了。在这个梦里我变成了一个小仙女，嘻嘻。
我梦见自己是一个仙界的女子，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留在了凡尘。但是，似乎以前的记忆还在。我知道，自己需要经过这一世的苦修，然后才能再次返回到天上。
我为了躲避世俗的烦扰，历经跋涉，终于找到了一个人迹罕至，却环境优美的地方。这是一处无人的山谷，四面都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山谷中有一处湖泊，还有几条清澈的小溪，泉水不断从山上流下来，汇入湖泊，又顺着小溪绕出山谷。
没人找得到这个地方，甚至连各种动物也几乎看不到，只有一些鸟儿在周围的树上唱歌。我非常喜欢这里，就在此处安了家，跟树上的鸟儿们做了邻居。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就是每天不断的修炼。
后来，我的修炼渐渐有了效果，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快要飞起来了。我轻轻一纵就能跃到树顶，往前一窜，远处的景物就到了眼前…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我欢快的在山谷里跳来跳去，上下翻飞。就在这个时候，我在草地上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我猜，它可能是从山上不小心摔下来的。侥幸只是摔断了腿，性命倒是无碍。
这只小狐狸有金黄色的绒毛，和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此时正蜷缩成一团，隐约盖住了受伤的后腿。尖尖的嘴上，细长的胡须一颤一颤的。一对儿乌黑的小眼睛，警惕又可怜的望着我。
‘好可爱呀！’
我喜欢的不得了，心里很想留下它给我做个伴。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它，用手一摸，它的腿伤就好了。
‘你会说话么？’
即使在梦里，我这回也留了个心眼，聪明的问了问它。它却摇了摇头，我心里一喜，对它说
‘哦，那你不会说话，却能听懂我说的话，对不对？’
它又点了点头，我接着又问
‘你怎么不小心摔下来了呢？好在遇到了我…我已经把你的腿治好了，你就留在这里，陪着我一起生活好不好？’
小狐狸又点了点头，然后从我怀里跳了下来，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不时地停下来看着我。我就呵呵笑着，追着它开心的玩了起来。
从此以后，我每天都跟小狐狸一起玩耍，不再专注于枯燥的修炼了。我俩一起爬树抓小鸟，虽然在梦里我不吃荤，却看它吃的津津有味的。
我们还一起在湖水里游泳和洗澡…
它还对着小溪，站着撒尿，把我看得咯咯直笑…
我们还在山谷里玩捉迷藏，它被我找到了，就在草地上翻身打滚…
我们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开心。一直到早上醒来，感觉自己的脸上都还挂着笑容。
我猜，那只小狐狸应该就是你吧？因为你可是有前科的哦，嘻嘻。在梦里，你还偷看我洗澡，还在女孩子面前站着撒尿…真不害臊。
那么，你又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呢？在你的梦里…我还是那个，最后放弃了修炼的仙女吗？”
夏雪芸收回目光垂下手臂，叹了口气。然后，她把下面的纸换到了上面，又看了下去。
“记于小学最后一年的冬天。
时隔两年，我终于又做了那种清晰的梦。这次的梦非常不舒服，弄得我一整天都心情不好。因为在梦里，我是个遭人嫌弃的丑八怪，而且是个无亲无故的乞丐。
我深知自己相貌丑陋、声音嘶哑，无颜伸手向路人乞讨。所以，我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路边和胡同里的垃圾堆，翻找着可以果腹的残羹剩饭。那酸臭的气味，还有难以下咽的食物，每每让我边吃边吐。
生活如此辛酸和卑微，以至于明明是在梦中，也曾忍不住想过
‘这样活着太痛苦了，不如自杀吧。死了之后，梦也许就会醒了。’
然而内心深处，却仿佛有个声音告诉我说
‘不可以！即使是梦，也要继续做完…其实你是个天使，这是神对你的考验！’
同时，我自己也迷迷糊糊的想到
‘就是因为以前的那个梦！你本来是个仙女，下凡渡劫，经过一世的修行后，还是要返回天上去的。但是最后，你却迷恋于跟一个小狐狸玩耍，放弃了修炼…
所以天庭降下惩罚，才让你变成丑陋的乞丐，受尽侮辱与折磨。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痛苦等着你呢…’
最可悲的是，梦里居然也怕什么就来什么！
有一天，我饥饿难忍。恰好有个善良的路人丢给我一个食物，也不知是馒头还是包子，反正比垃圾堆里捡的剩饭好吃多了。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到僻静无人的地方，而是坐在路边吃了起来。
然而这时，从我身后的店铺里，走出来几个强壮的伙计。其中一人大声地指责我，污蔑我偷了他家的东西吃。接下来，他们不听我的辩解。不由分说，一脚把我踹倒在地，对我边打边骂。
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心里却气愤至极的想着
‘虽然我容貌丑陋，身份卑贱，但曾经也是天上的仙女，怎能受你们如此污蔑与毒打？就算我失去了全部法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跟你们拼了…如果被打死，也就一切都解脱了…’
想到这里，我虽然倒在地上，却手脚并用的开始反抗。一边撕心裂肺的哭着，一边不要命似的，跟那些人搏斗了起来…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也不知道在梦里，自己是否真的被他们打死了。醒来之后，看着窗外的雪景，我真想躲在家里再旷一次课，安安静静地待上半天。
然而理智却阻止了我…如果现在不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是很难像爸爸和妈妈那样优秀的。”
夏雪芸蹙着眉头看完，合眼躺在了床上。过了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下床来到书桌前，把两张纸按顺序放到文件夹里。固定之后，又放回了那个抽屉。
镜头退至窗外，只见她伸手关上了台灯，走到窗前‘唰’的一下拉上了帘子。然后，随着室内的人影晃动，房间里的灯‘啪’的一声也熄灭了。雪映星光，一轮明月恒古不变的伴随着夜幕，朝去夕来、盈缺往复。
……
无声的镜头中，又一个新月如勾的夜晚。海风吹拂堤上柳，沙滩之外的草地上，亮着一堆篝火。忽明忽暗的映出，一蹲一坐两个少年的身影。身后不远之处，似乎还支着一辆自行车。
镜头拉近，只见孙浩的手上，分别拿着两根不知串了什么东西的车辐条，正伸到火焰上加热。时不时的，他还倒手撒上一些调味料，偶尔缩回胳膊，把食物拿到鼻子前嗅上一嗅。同时，他的嘴里似乎还一直说着话。在他旁边，一个身形相仿的少年，正抱膝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
孙浩小心翼翼的张嘴，咬了一口手中的‘美食’。他似乎颇为满意的吧唧着滋味，用胳膊肘怼了怼同伴。慢慢抬起头来的苏晨，苦着一张稚嫩的瓜子脸。他看了看对方递过来的‘美食’，毫无兴趣的摇了摇头，一副落寞的神情。
孙浩硬拉开他的胳膊，将手上的肉串儿，强行塞到了苏晨手里，然后拍着对方的肩膀叨咕了一通。在此期间，苏晨一直垂头丧气的，最后还是对方掰着他的手腕，把食物强行送到嘴边，才慢慢的咬了一口。
孙浩一边满意地笑着，一边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之下，他似乎被噎着了。只见他抬起头，直着脖子努力的往下咽，右手还在身边的地上划拉着，不知要找什么。苏晨无奈的撇了撇嘴，抓起身边的一瓶‘易拉罐’，打开之后，塞到了对方手里…
镜头拉远，长堤的另一侧，一艘艘巨轮的船影，就像伏于黑暗中的猛兽。码头上吊机林立、灯光如昼，一声汽笛沉厚悠长，仿佛穿透了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