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求你放过我这棵老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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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地牢再相见

虽然后面的路途少年沉默少言,却一直带着她前行,一路上不但帮她打理好衣食住行,偶尔还会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买的物品,所以季玥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体贴温顺的少年会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且身份还如此的不普通……

关进地牢后,几番非人的折磨以及拷问,让季玥慢慢想明白了第一次见到少年时那几处异常。

比如当她第一次出现在少年视野里时,少年为什么会那样震惊防备。

比如当她第一次向少年挥手打招呼时,少年为什么会那样警惕冷漠。

比如当她第一次靠近少年并伸出右手以示友好时,少年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毫不礼貌地出手抓住她的手腕,而不是手掌。

这么多的不合理,可惜当时的她只有绝境逢生见到同类的喜不自胜,根本就没有余出心力去思索这一系列行为背后所蕴藏的深意。

她忽略了少年拉她手腕的真正意图——那是多次面对危险时骨子里本能的防击。

她没有意识到后面日子里少年时不时拉住她手腕摸脉凝思,不是在关心她的身体,而是在探查她身体里的情况。

因为信任,所以伤害袭来,猝不及防,心神俱震。

而少年,在过往的岁月里,大概多次遭受过伤害和欺骗,早已练出了不同于常人的警觉性和防范心。少年的那颗心冷硬且狡猾,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即使一丁点也不相信季玥,可一路上仍然伪装得温顺无害,体贴无比,直到将季玥诱骗到他的地盘上……

也不知道自己占用的这个壳子里原先的芯子到底和少年有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以至于一踏进这个地方的大门,他立刻翻脸不认人,毫不留情地对着没有一点防备的季玥出了手。

可怜的季玥,还没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狠狠一掌击中后背,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向前飞去。她双眼惊恐,瞪大的眼眸中满是茫然不解和恐惧。双手下意识地在空中挥舞,她曾试图抓住什么来阻止这失控的坠落,可指尖只有沁凉空气划过。

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高大的大门处起始,带着不可阻挡的冲力,重重地砸向门内的广场。

“砰”,一声闷响,她重重地摔落在门内那一片光滑印着时光流逝印记的青石板上。因为惯性,于一片冷漠、嘲讽、警惕的目光中,她的身体还很不优雅地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

混蛋啊!

对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也能下如此狠手。

坐在黑暗中的季玥每当回忆起少年那毫不留情的一掌,就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再不当一个好心的傻子。

她苦笑着不知道该感叹这个世界太暴力太没有尊老的意识,还是该感叹自己做人太失败,那么多天的“患难与共”,居然没能让冷酷少年对自己生出一丝仁爱之心。

少年的一掌,让她“幸运”地成了骨折患者。

且骨折得不轻!

趴在青石板上,感受着口腔里的血腥味以及五脏六腑被震伤的剧痛,那一刻,季玥看着石板缝隙里被她压倒的小草,才恍惚明白,自己眼里孱弱不堪温顺无害的少年实际上身手不凡,力量非凡。

遇上老虎的时候就该想到,可惜……季玥领悟得有些晚,因为落地后不待她爬起来,两把泛着寒光的大刀很利落地搁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她就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被两个侍卫粗鲁地拖进这间地牢,过上了有人“侍候”的牢狱生活。

……

“为什么跟踪我们少主?”

……

“为什么来我们山庄?”

……

“你的同伙有哪些?”

……

想起那些侍卫一个接一个提出的问题,结合刚醒来时这具躯壳的穿着打扮,以及在客栈里洗澡时让人沮丧的发现……在肋骨骨折不能动弹的日子里,季玥躺在地上努力猜测着自己占用的这个躯壳到底是多大年纪,以前会是个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和少年这一派人有着什么样的仇怨……

牢房在地底下,虽然偶尔运气好能看到拳头大一束天光,但因为距离太远,且季玥进地牢前期都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她根本无法依据日月星辰来计算自己到底被关了多长时间。

清醒后的日子里,即使季玥大部分时间都待着不动,尽所能地减少身体里的消耗,但仍然摆脱不了饥饿,因为隔上很久很久,才会有人给她送来吃食。

虽然送来的只是一个冷硬得嗑在牙上都能发出轻响的馒头和一碗两口就能喝光还泛着怪味的稀粥,但这成了死寂黑暗日子里季玥唯一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地方,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感觉自己还是个人。

水洼里的滴水声间隔时间越来越长,直到在季玥某次睡着时完全消失。

从那以后,可怕的安静和黑暗完全包围了季玥,让季玥每一刻都觉得无比煎熬。

除了前面养伤不能坐起的日子,后面的时间里,她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坐在石头上,雕塑一般,除了解决生理问题,再没怎么动过。

黑暗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包裹住她,而比黑暗更让季玥恐惧的是不知道未来该去哪儿该干什么。

那种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牵挂的绝望,让她感觉自己成了一只堕入恶魔编结的蛛网中的小虫,虽然在不断努力挣扎和喘息,却仍然在一点一滴地失去生机和信念。

因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做什么的,有没有亲人……

人活着,是需要信念的。

因为信念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持,是“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期望。

而在这里,身处黑暗之中,季玥不知道自己的信念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是什么。

如果借用的这具身体还是芳华年月,季玥有信心在这个世界里精彩灿烂的重新活一次,但是偏偏……

占用的这具身体已经行将朽木……

就在季玥感觉这种看不到光亮的日子即将逼疯自己,理智即将溃散崩掉时,牢房外的甬道尽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和隐隐约约的光亮……

“还是不说吗?”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声线伴随着几个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向季玥所在的囚室走过来。

终于又可以见到……人了!

季玥将自己从石头上挪移到木栅栏边,心里涌出即将见到“同类”和光明的喜悦,可随即听到那熟悉冷酷的声音,又让她下意识缩瑟了起来。

是的,少年的突然翻脸和高武力值给季玥的心理上留下了很严重的阴影,而这段时间的黑暗禁闭和酷刑折磨更是让她深刻感受到了少年的冷冽无情。

因为以前一直生活在友爱和谐的环境里,所接受的教育也是弘扬真善美的呵护式教育,季玥对身边的人始终只抱着善意和真诚,所以她怎么也无法接受一个人可以翻脸无情变得那么快,忘恩负义忘得那般理所当然。

她一直安慰自己:也许那个乌发黑眸浑身是血在悬崖上采药的羸弱少年只是误会了她的身份,而不是每一句关心的话语、每一件经历的事情,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需要一个信念,一个让她的心不会后悔到绝望的信念,一个让她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却不会生出痛苦和怨恨的信念。

“回少主,这老妖婆嘴硬得很!”一个守卫很恭敬地低声回答道。

老妖婆!

听到这个称呼,季玥嘴角抽了抽。

虽然第一次在河边清洗时,看到河里那张老态龙钟满脸褶子的脸,吓得晕死过去被少年泼冷水清醒来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但季玥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突然由一个花信年华千娇百媚的美女变成耄耋之年鸡皮鹤发的老妪。

“把门打开。”冰冷的声音停留在距离季玥不远的地方。

透过手臂粗的栅栏,季玥抬眼望向外面。

地牢里光线暗沉。

但甬道里已经有火把熊熊燃起。

季玥眯着眼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明亮火光下,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个俊美中带着几分病气的少年站在她这间囚室的栅栏外。

少年下颌骨线条明显,头上戴着镶了红宝石的玉冠,身上穿着一套用金线在袖口勾描了一些花纹的精美白袍,外搭一条嵌玉腰带紧紧勾勒住窄细腰身。

他皮肤很白,像剔透的白玉,堪称完美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让他整个人有着贵家公子的雅致。

季玥有些恍惚。

即使已经见识过浑身血污满脸泥污的少年擦洗干净后让人震撼的脸,但季玥还是如第一次看到他那般被少年矜贵出尘的气质和精致如画的眉目震撼了一下……

是的,季玥是一个很严重的颜控,虽然曾经多次被某些具有美丽外表的生物欺骗伤害,但仍然抹灭不了她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膜拜。所以,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光风霁月雅致高贵的少年与那个残忍打断她两根肋骨又下令折伤她手指的暴虐少年重叠起来。

少年阴冷的视线自季玥身上掠过,见季玥衣衫褴褛一身血污,像个乞丐一样蹲在牢门后面,却还是看到自己就两眼发愣,像第一次见到他洗干净脸上的血渍泥污后那般流露出惊艳之色,少年寒冰似的眼里瞬间闪过浓烈杀意。

是啊!一个十五六岁有着天人之姿的翩翩少年,被一个满脸褶子白发苍苍的丑陋老妪觊觎,搁谁身上都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何况季玥如今……还是阶下囚的身份!

可季玥有什么办法!

虽然顶着一身垂垂老矣的外皮,可她内心仍然是颗连初吻都没送出去过的少女心!

要怪就怪眼前的少年太引人瞩目,而且……

虽然相处时间极短,但季玥已经在心里描绘出眼前少年的情况……身份高贵,天资聪颖,容颜惊人,集万千尊宠,是能让万千少女生出倾心慕爱的天之骄子……

可惜,太过狠戾无情……

咔哒,牢门被打开的声音,让季玥从怔愣中惊醒。而快速粗鲁被拉开的栅栏牢门,更是让蹲靠在栅栏上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的她直接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

“想清楚了吗?”冰冷似雪的声音在头顶上方慵懒响起。

季玥微微抬起头,看见开门的侍卫快速退开,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形背光而立,像一团厚重的黑云,沉沉地压在她身上。

对危险畏惧的本能让季玥哆嗦着朝后躲避了一下,而长时间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喉咙紧绷暗哑,让季玥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立刻开口说话。

“看来还是不想说!”见状,少年侧了侧头,讥讽地勾起嘴角,仿佛眼前的季玥是一团肮脏秽物,让他看一眼都嫌弃。

“……”季玥心里难过了一下,为少年冷漠眼神里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因为性格和能力,在以前的世界里,季玥一直是受人尊敬和喜爱的,所以她从来没有如此真切的地体会过被人当面表现出厌恶是什么感觉。

那数日同行路上,她顶着少年寡淡的目光对少年和颜悦色关怀备至,只是想借他的见识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多一些了解,以谋求一方落脚之地,却没想到少年误解了她的心思,回报于她如此深的厌恶之意。

季玥很失落,很委屈,也很迷惑……

她正打算思考一下自己该组织什么样的语言来解释自己对少年的外貌只是一种对美的欣赏而不是觊觎,高高在上斜睨着她的少年却已自顾自地冷冷笑起来,似妖佞修罗。

“长着舌头,却不说话,看来这舌头也是无用的。”天籁般的嗓音,吐出的却是魔鬼一般的言语:“既然无用,那就割了吧!”

季玥生生打了个寒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割舌头!

是她神志不清听错了……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