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自我毁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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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行凶者的自白

国庆之后是金色的秋季,这几天天气一直都很晴朗,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太阳已经落山,天边满是红艳艳的晚霞,使整个A市市区沉浸在一种悠闲又温暖的气氛中。

张慧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此刻,她正被铐在东街派出所审讯室的审讯椅里,对面坐着的是市局刑侦队的副队长陈国勇还有两名女警,一名担任副审,一名记录。记录员开启电脑和打印机、摄像机,陈国勇先按照程序亮明身份:“我们是A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民警,我是陈国勇,我左边这位女民警是李艳,右边担任记录工作的是民警左柠红,这是我们的警官证。”说着,李艳走到张慧面前,向她出示了三人的警官证,陈国勇则接着说,“现在由我们三个人对你进行讯问,你应当如实陈述案件事实,也有权利回答与案件无关的问题,同时,如果你认为我们三人与被害人或者其他案件关系人有利害关系,可以申请我们回避。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张慧的声音很轻,仿佛她所有的力气都耗尽在中午那场冲突里,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了精神。

“好的,我们今天的审讯全程录音录像,也请你接下来回答问题的时候稍微大声一点好吗?”陈国勇的态度很温和,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在审讯犯人,而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谈话。这个倒不难理解,毕竟眼前这个坐在审讯椅里的女人,看起来既瘦小又无助,眼里还隐约含着委屈的泪水,与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直觉和经验告诉陈国勇,一般像这样的女人在冲突中犯下伤人甚至杀人那样严重的罪行,往往都是有深层的情感或是其他因素的,所以他在面对这样的嫌疑人时,都尽量保持温和的态度和平和的语气,使犯罪嫌疑人不至于因为过度紧张和害怕而遗漏案件的重要细节。

“好的。”张慧明显感觉到了陈国勇的善意,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声音也提高了一些,恢复了正常交谈的音量。

“这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权利义务告知书,”副审李艳拿着一份文件走到张慧面前放到审讯桌上,一边替她打开手铐一边说,“上面说明了你在本案中享有的权利和应当尽到的义务,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字按印,然后我们就正式开始吧。”

张慧拿起权利义务告知书,在律师事务所这么多年,她对这种每个刑事案件卷宗里都必须会有的文件内容再熟悉不过了,里面载明了犯罪嫌疑人应当如实陈述案情争取宽大处理的义务,也载明了嫌疑人所享有的诸如拒绝回答与案情无关的问题、申请承办人员回避以及委托律师辩护等权利,并告知嫌疑人如何行使这些权利,所以她只是扫了一眼文件,便接过李艳手里的笔,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右手拇指在李艳递过来的印泥上压了一下,将手印按在了自己签的名字上。

“那我们开始吧。”陈国勇示意左柠红开始记录,然后依照程序向张慧提问,“嫌疑人,请说明你的身份信息以及家庭人员基本情况,尽量详细一些。”

“我叫张慧,1983年9月12日出生,汉族,住G省A市玉秀区榕树大街155号景城小区4栋1502号,我在汇荣律师事务所担任行政兼财务已经十年。我丈夫周延斌三年前已经去世了,儿子周俊熹22岁,今年刚从哈市商业学院毕业,现在在广州的一家外企工作。”

“说一下你的教育和工作经历,还有家里其他人的情况,比如父母、兄弟姐妹这些。”左柠红一边记录一边提示张慧。

“好的。”张慧抬起刚进来时李艳放在她面前的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父亲张启荣今年68岁,是玉秀区法院的退休法官;我母亲陈玉芬65岁,是家庭妇女;我还有个弟弟张果,比我小一岁,是A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的副主任,弟媳邓云云是市医院重症监护中心的护士。我小学是在A市第五小学读的,然后在五中读的初中,初中毕业以后,我就到了A市会计学校学习会计专业,毕业以后进入A市司法局下属的公立律师事务所洪湖律师事务所当会计和内勤,儿子出生以后,我就没有上班,在家里带孩子,直到十年前,汇荣律师事务所成立,我就来给他们做行政兼财务了。”

“你是否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者外籍人士?”左柠红依照程序发问。

“不是。”

“你需要委托律师为你辩护吗?”

“现在不用,我想我的家人会为我委托律师的,”说到家人,张慧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然而她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说,“但是现在我不需要。”

“好的,”张柠红转过头对陈国勇说,“陈队,可以开始询问案情了。”

“嗯,”陈国勇点了点头,他之前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听她陈述家人身份信息之后才想起来,这是法医中心张果的姐姐,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可是没办法,就算是公安人员的家属,如果真的涉嫌犯罪,也必须承担相应的罪责。于是,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直接切入正题:“张慧,你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我们的讯问?”

“知道,”张慧低下头,双手紧紧扣在一起,似乎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在沉默着保持了这个姿势大概两分钟之后,她才慢慢地,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一字一句地说,“我在谢非的办公室用刀捅了他——也许,可能,杀了他!”

“先把事情的经过尽量详细地陈述一下吧,”陈国勇的语气还是很平和,经验告诉他,像张慧这样在激情状态下伤人的嫌疑人,在接受审讯的时候,一般都会毫无隐瞒地说明案件情况,所以,只需要引导他们控制好情绪,静静地听他们陈述就行了,“可以稍微说慢一点,以便我们的记录员记录。”

“唉!”张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可能是不愿意和讯问人员对视,又不知道说话时应该看向哪里的原因,她把目光看向正在电脑上记录的左柠红,语气开始变得正常且缓和,“我和谢非保持情人关系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最近这段时间,我们经常吵架,特别是近个把月来,可以说是天天都在吵。他答应过我,等儿子上了大学就和陈萍离婚,然后跟我结婚,我就这样一直等他,什么都听他的,为了他,我不惜和朋友疏远,和同事反目。可是自从上个月他送儿子读大学回来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甚至有时候对我的态度非常恶劣,时不时地贬低我,把我说得一无是处,甚至大声吼我,叫我滚出他的办公室!所以我几乎每天都在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到底什么时候离婚。”

话说到这里,张慧的眼泪流了出来,开始忍不住抽泣起来,李艳站起身来,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张慧接过纸巾,擦着脸上的泪痕,然后喝了一口水,尽量平复情绪,接着说道,“之前每次吵,他都不说话,或者扯其他的理由,直到今天,我们又一次因为这个问题发生了争吵,他终于明确并且肯定地告诉我,他不会和陈萍离婚,更不可能跟我结婚!我气坏了,我问他如果这样的话,那我这些年,我在他身上付出的都算什么,他居然笑着说那些都是我自愿的,我应该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还说以后要和我保持距离,免得他老婆生气。”说到这里,张慧苦苦地笑了笑,“我为了这个男人背叛了我的丈夫,远离了我的朋友,又为他花了这么多钱,结果他现在说要和我保持距离,还说这些都是我自找的!那我算什么呢!我当时一下子就气急了,想都没想就拿起放在茶几上水果盘里的水果刀,猛地朝他的肚子上刺过去,他捂着伤口朝我扑过来,我吓坏了,照着他的脖子上又刺了一刀,他就那样倒在地上了。我想着干脆都不要活了,把他杀了,我大不了被判个死刑跟他一起死。然后我就准备朝他胸口上再刺一刀,这个时候所里的人都到了门口,不知道是谁打开门尖叫了一声,我被这个叫声吓得愣了一下,接着,好像是徐鹏冲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弄倒了,接着我就被他反扣着双手不能动了。”

“那把刀是什么样子的?是谁放在那里的?”了解了大概的事情经过,陈国勇开始就案件的一些细节提问。

“是一把有木把手的单刃水果刀,大概二十厘米的样子吧,”说完整个事情经过,张慧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是我买来放在谢非办公室里的,平时用来削水果之类的。”

“你用刀捅刺谢非的时候,是无差别地乱捅呢,还是有目的地往某些地方捅?”陈国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足以影响将来罪名确定的问题。

“我知道你这样问的意思,”张慧看着陈国勇,认真地说,“我就是故意往他胸口和脖子上捅的,我是真想杀了他,到现在我也是这个想法!”

“你知道你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吗?”陈国勇有些意外,张慧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明明可以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我知道!”张慧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不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如果重来一次,我也会和今天一样!”

“就因为他不和妻子离婚吗?”李艳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这样不值得吗?”

“你问我值不值得?”张慧苦笑着,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外流,“我为他所做过的一切,我为他所付出的、失去的,早就不值得了!为了这个男人,我的家也散了,朋友也离我远去,同事更是从心底里瞧不起我甚至嫌弃我!可是他却这样对我!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他,让他去过他的幸福生活,而我就这样被他丢在一边呢?”张慧越说越激动,最后那几句话几乎是哭喊着说出来的。

“好吧,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陈国勇看了一眼李艳,眼神里隐约闪过一点责备的意思,“一会你看一下笔录,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签字吧。”他一边站起来一边补充道,“另外,我们很快就会报请检察院批准逮捕,你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多年,我想你应该理解的吧?”

“是的!”张慧点点头,对于即面临的结果,她倒是很平静,“我能理解,也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