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清晨的高烧
所有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焦凤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什么?你的没丢?”
她几步冲到我床边,视线在我脸上和我手中的包之间来回扫射,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剥开我的皮肉,
“怎么可能?小偷翻我们翻得那么干净,偏偏漏了你?”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张月,你昨晚…睡得那么死?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喉咙像被粗糙的砂纸堵住,昨晚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再次攫紧了我。
想解释,想说出那两个可怕的黑色身影,想诉说那牙齿疯狂打颤、身体僵直如尸体的漫长煎熬……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微弱的气音:“我…我……”
“够了,焦凤!”
赵梦沉声喝止,她走过来,皱着眉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张月脸白得跟纸一样。”
她伸手,微凉的手背快速贴了一下我的额头,眉头立刻锁得更紧,
“啧,烫手!你在发烧!”
被她这么一说,我才迟钝地感觉到那股席卷全身的寒意和酸痛。
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有些发飘、旋转。
“肯定是吓的,加上一晚上没合眼!”
赵梦果断地做出判断,语气不容置疑,
“张月,你现在立刻去找班主任请假,马上回家休息!这边的事,我和大家处理。”
我无力地点点头,支撑着发软的身体下床。
脚下像踩着棉花,每一步都虚浮不稳。
我哆嗦着穿上外套,拿过那个幸免于难的包,在室友们或担忧、或复杂、或依旧带着一丝怀疑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挪向门口。
宿舍里弥漫着压抑的余波和丢失财物的沮丧。
就在我颤抖的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准备拉开时,身后传来马春云带着困惑的低呼:
“等等……奇怪,我放在桌上的校园卡怎么也找不到了?”
校园卡?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昏沉的高热和疲惫。
我开门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昨夜那两个黑影在门口翻找的画面,夹杂着马春云此刻困惑的低语,在滚烫混乱的脑海里碰撞出一点尖锐的、冰冷的清醒。
门外的走廊光线惨白,空无一人。
而我背后,宿舍里那低沉的、压抑的议论声,仿佛被拉长了调子,嗡嗡作响,挥之不去地缠绕上来。
走出宿舍楼,冰冷的空气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在滚烫的脸上。
我裹紧了外套,感觉身体里的骨头都在发酸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
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烧红的铁块,又沉又烫,思维像是陷在粘稠的沥青里,缓慢而滞涩。
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到家,一头栽倒在自己那张熟悉、安全的床上。
班主任很不情愿的给了我假条,门口的保安大爷盘问了我好久,才打开了学校的门。
公交站牌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孤零零。
等了没多久,那辆熟悉的、漆皮剥落、车身带着几道难看划痕的17路公交车,像个风尘仆仆又疲惫不堪的老朋友,喘着粗气,晃晃悠悠地停在了面前。
车门“嗤”一声打开,一股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劣质皮革味的浑浊暖流涌了出来。
车上人不多,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神情麻木的乘客。
我几乎是拖着身体挪到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把自己重重地摔进那硬邦邦、人造革冰凉的座椅里。背包抱在胸前,像抱着最后一点可怜的慰藉。
车子启动,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车身随之有节奏地轻微摇晃。
窗外的景物开始缓慢地倒退——熟悉的校门、灰扑扑的围墙、喧闹过后显得空旷冷清的小吃街、然后是逐渐变得低矮稀疏的楼房……
这些看了无数次的街景,此刻在昏沉的大脑和高烧带来的视野模糊下,扭曲成一片片流动的、毫无意义的色块。
颠簸摇晃的车厢,如同一个巨大的摇篮。
高烧带来的疲惫如同浓稠的黑色潮水,轻而易举地冲垮了我勉强维持的清醒堤坝。
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抬起都徒劳无功。
抱在胸前的背包滑落下去,歪在腿边。
世界的声音——引擎的嗡鸣、车厢的吱嘎、窗外模糊的车流声——渐渐远去、拉长、变形,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
……
意识是被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唤醒的。
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车厢摇晃的吱嘎声。
没有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在耳朵里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粗重而突兀。
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我瞬间又眯起了眼睛。
几秒钟后,适应了光线,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车厢里空空荡荡!
前一秒还坐着的几个乘客,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剩下空荡荡的、落满灰尘的蓝色人造革座椅,在一种诡异的光线下沉默着。
光线来自车窗外,但那绝不是熟悉的城市黄昏。
窗外,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沉沉的绿色,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
不是城市公园那种被修剪过的温顺绿色,而是原始的、野蛮的、带着某种金属般冷硬质感的森林。
那些树木高耸入云,扭曲的枝干虬结盘绕,如同巨兽痉挛的肢体。
它们的叶子形状怪异,边缘带着不自然的锯齿,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折射出一种类似磨砂金属的、冰冷的暗绿色光泽。
粗壮的藤蔓比我的大腿还粗,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深紫色的苔藓,如同凝固的污血,缠绕在树干之间,织成一张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空气凝滞得如同粘稠的胶水,带着浓重的、从未闻过的气味——像是腐烂的植物根茎混合着冰冷的铁锈,还有一种甜腻得发腥的、若有似无的花粉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刺激得我喉咙发紧。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地捏了一下,骤停之后是疯狂的擂鼓!
咚咚咚!
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生疼。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这里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