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星骸荒原与伪神之痕
撕裂。
空间迁跃的余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凯勒每一寸神经末梢上疯狂攒刺。意识在狂暴的乱流中沉浮，被撕扯、揉捏、几近溃散。唯有双臂传来的、紧抱着莉亚娜冰冷身体的沉重触感，如同沉船中最后的锚链，死死拽着他即将飘散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砰！
沉重的撞击感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粗暴地将凯勒从混沌中拽回现实！
冰冷！坚硬！如同摔在万年玄冰之上！
凯勒闷哼一声，后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他本能地收紧手臂，确认怀中的莉亚娜还在。少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因撞击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刺骨的寒风如同裹挟着冰刀的洪流，瞬间灌满了凯勒的口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和臭氧混合的凛冽气味，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他挣扎着睁开被冰屑糊住的眼睛。
视野被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灰白所充斥。
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厚重低垂的云层如同肮脏的棉絮，翻滚涌动，却透不下一丝天光。没有太阳，没有星辰，只有云层深处偶尔划过的一道道无声的、暗红色的闪电，如同巨大伤口中流淌的污血，短暂地撕裂阴霾，投下狰狞扭曲的光影。
大地，是冻结的荒漠。并非沙砾，而是一种灰白色的、布满尖锐棱角的结晶，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骸骨风化后形成的矿物。这些结晶铺满了目之所及的一切，一直延伸到被灰暗雾气吞噬的地平线。寒风卷起细碎的晶尘，如同冰冷的沙暴，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在棱角分明的“地面”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片荒原。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却更衬托出这片天地的空旷与……死亡。
“星陨高原……”莉亚娜虚弱的声音带着颤抖，从凯勒怀中传来。她挣扎着抬起头，翠绿的眼眸因极寒和残留的痛苦而蒙着一层水雾，倒映着这片灰白死寂的世界。她指尖那丝融合了月华与幽蓝的微光，在接触到这片荒原凛冽空气的瞬间，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制和……共鸣？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混杂着恐惧与悲伤的悸动。
凯勒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就是织网者核心碎片坠落之地？一片被神罚彻底抹去生机的绝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压抑感。并非精灵奥术封印那种冰冷的禁锢，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排斥与死寂！仿佛这片天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尚未愈合的神性伤口。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点微弱的时空之力。艰涩！前所未有的艰涩！如同在凝固的水泥中挪动肢体。感知也变得模糊不清，这片荒原的空间结构似乎被某种狂暴的力量彻底扭曲、固化过，充满了无形的“毛刺”和“断层”。莉亚娜的月光同调波动同样微弱，如同被冻结。
“神性……污染……”维兰冰冷空洞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响起，清晰得如同贴在耳边。
凯勒猛地转头！
维兰就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那身沾满沼泽污泥的灰色斗篷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他依旧面无表情，但凯勒敏锐地捕捉到，维兰左肩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空间焦痕伤口，在接触到这片高原冰冷空气的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边缘那诡异的暗蓝色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寒冰上，变得更加刺目和不稳定。维兰的脸色，似乎也比在腐沼时更加苍白了一分。
“毁灭规则残留……扭曲了空间……压制了……凡性力量……”维兰空洞的目光扫过冻得瑟瑟发抖的凯勒和莉亚娜，如同在评估两件工具在恶劣环境下的耐受性。“时间……不多。精灵的猎犬……会很快……嗅到……空间迁跃的……痕迹。”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破了凯勒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精灵！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追猎者，绝不会放弃！而在这片连呼吸都困难的神罚之地，他们三人如同暴露在冰原上的幼兽，脆弱不堪。
凯勒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这片无边无际的灰白结晶荒原。“碎片……在哪？”他的声音被寒风吹得破碎。星陨高原如此广袤，寻找一块坠落的碎片，无异于大海捞针。
维兰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着脚下灰白色的结晶地面。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绝对解析意味的冰冷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从他掌心扩散开来，渗入脚下的结晶层。
嗡……
灰白色的结晶地面，在维兰的能量渗透下，竟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微弱地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涟漪！这些涟漪如同活物般在地表下快速流转、汇聚，最终指向荒原深处某个方向！
“毁灭规则的……‘伤痕’……”维兰收回手，空洞的目光投向涟漪汇聚的远方，“沿着……伤痕的……脉络……能量……残留……最强的……地方……就是……核心……坠落点。”
他指向荒原深处，那里被更加浓重的灰暗雾气笼罩，只有一些巨大、扭曲、如同某种巨兽折断肋骨的灰白色结晶尖峰，在暗红闪电的映照下，如同指向天空的绝望墓碑，若隐若现。
“走。”维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转身，如同融入这片死寂荒原的幽灵，朝着那结晶尖峰的方向迈步。他的步伐依旧看似不快，却总能精准地避开脚下结晶层中那些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如同血管般缓缓流动的“伤痕”区域。显然，他对此地并非一无所知。
凯勒搀扶起依旧虚弱的莉亚娜，咬紧牙关，顶着刺骨的寒风和沉重的规则压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脚下的灰白结晶坚硬冰冷，棱角锋利，稍有不慎就会划破单薄的靴底和皮肤。每一步都伴随着精神上的巨大压力，仿佛行走在巨兽的骸骨之上，承受着它残留的怨念与神罚的余威。
莉亚娜紧靠着凯勒，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她翠绿的眼眸却异常专注，死死盯着维兰的背影，以及他脚下那些被避开的暗红“伤痕”脉络。指尖那丝微弱的、融合了月华与幽蓝的光芒，在靠近那些暗红脉络时，会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传递出一种强烈的排斥与悲伤感。仿佛她的血脉，本能地在抗拒着这片神罚之地。
“他……在利用我们……”莉亚娜用极其微弱、只有凯勒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气息喷在凯勒冰冷的脖颈上，“他的伤……在这里……好像更严重了……但他……不怕……他知道路……”
凯勒心中一凛。莉亚娜的感知比他更敏锐，尤其是对能量和情绪的波动。维兰左肩伤口的异常闪烁，莉亚娜也察觉到了！而且，维兰对这片神罚荒原的熟悉程度，绝非一个“空间亲和者”所能解释！他必然来过这里，或者……对毁灭神罚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
伪神的目的，越来越清晰。他需要凯勒的时空之力作为“钥匙”，需要莉亚娜的月光同调作为“媒介”，来激活织网者的碎片，引出他真正的目标——那个释放毁灭神罚的神性污染源！而这片星陨高原，就是维兰精心挑选的猎场！他和莉亚娜，不过是诱饵和工具！
愤怒和不甘在凯勒胸腔中翻腾，但冰冷的现实让他强行压下。反抗？在这片压制凡性力量、危机四伏的神罚之地，面对深不可测的维兰，无异于自杀。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暂时依附，在这伪神的羽翼（或者说，利用他的力量）下活下去，寻找机会，寻找……翻盘的契机！
就在这时，维兰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结晶洼地边缘，空洞的目光凝视着前方。洼地中央，并非灰白色的结晶，而是一片诡异的暗红色区域！那里的结晶如同被鲜血反复浸染、又冻结了无数次，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还在缓慢流动的暗红光泽！这片暗红区域中心，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形状扭曲的灰白色结晶柱。柱体表面，布满了无数道深深的、如同被巨爪撕裂的裂痕，裂痕深处，隐隐有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渗出，散发着令人灵魂悸动的毁灭气息！
更诡异的是，在这块布满裂痕的结晶柱周围，散落着一些巨大的、早已风化腐朽的金属碎片。碎片风格冰冷、简洁，覆盖着厚厚的灰白晶尘，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些断裂的几何纹路——正是织网者的风格！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上，甚至残留着半个被暗红能量侵蚀得模糊不清的旋转几何徽记！
这里……发生过什么？！
“次级……碎片……坠落点……”维兰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被……毁灭规则……彻底……污染……同化……”他空洞的目光扫过那些散落的织网者金属碎片，又落在那块布满裂痕、渗出暗红光芒的结晶柱上。“核心……坠落在……更深处……但……这里……有……‘痕迹’……”
“痕迹？”凯勒搀扶着莉亚娜走近，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结晶尘刮在脸上生疼。越是靠近那片暗红区域，那股规则层面的压制感和灵魂深处的悸动就越发强烈。莉亚娜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体微微发抖，指尖的微光剧烈摇曳，翠绿的眼眸中充满了对那块暗红结晶柱的恐惧。
“空间迁跃……能量……残留……”维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尖隔空对着那片暗红区域和散落的织网者碎片，“还有……守卫……被激活……的……能量……波动……”
守卫？凯勒瞬间警惕起来！织网者坠落的核心碎片附近，必然有守护机制！腐沼中的空间畸变体就是前车之鉴！
仿佛为了印证维兰的话——
嗡……咔啦……咔啦……
那块矗立在暗红区域中央、布满裂痕的巨大结晶柱，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摩擦的声响！柱体表面的裂痕中，那些渗出的暗红光芒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变得明亮、活跃起来！一股冰冷、狂暴、带着纯粹毁灭意念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从那结晶柱中爆发出来，狠狠扫过整个洼地！
“呃！”莉亚娜首当其冲，本就虚弱的精神再次遭受重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软软地向凯勒怀中倒去，指尖的微光瞬间熄灭！
凯勒也感觉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发黑，意识一阵眩晕！更让他心惊的是，那结晶柱表面的裂痕在暗红光芒的涌动下，正如同活物般缓缓……张开！一股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裂痕深处疯狂积聚！
“神性污染……催生的……结晶……造物……”维兰空洞的声音带着一丝程序化的分析，“能量……强度……高于……腐沼……个体……”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空洞眼眸，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凯勒身上。那目光冰冷、深邃，如同两片凝固的宇宙深渊。
“钥匙……”维兰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魔咒，在呼啸的寒风和结晶柱即将苏醒的恐怖威压中，清晰地烙印在凯勒的意识里。
“用你的力量……接触……那些碎片……”维兰指向散落在暗红区域边缘的、被污染同化的织网者金属残骸，“激活……它们……残留的……‘织网者’……印记……”
“干扰……结晶造物……的……精神……锁定……”
“这是……引开它……唯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