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天庭清秽,魔渊归心
魔渊深处,死寂被猩红浸染。那漫天悬垂的嫁衣虚影,如同凝固的血浪,沉沉压在翻涌的魔气之上,映着血池中交叠的双手——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凸起,死死扣住另一只莹白如玉、却蕴含着混沌伟力的手腕。
青璃垂眸,目光落在沧溟紧握她的手上。他抓得那样紧,仿佛她是他沉沦深渊中唯一的浮木。指尖无意识在他冰凉的手腕内侧轻轻划过,那里跳动的脉搏微弱却顽强。魔渊本源的黑潮与她那滴混沌神血交融成的暗金流光,正丝丝缕缕渗入他体内,与规则反噬留下的死寂之气拉锯。他紧蹙的眉头松了些许,但眉宇间那层厚重的、意识沉沦的阴霾,却像化不开的墨,看得人心头发堵。
“沧溟…”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血池汩汩的翻腾声淹没,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试图刺破他意识的重围,“放手…你这样抓着,我怎么替你驱散死气?”
昏迷中的男人毫无反应,只有那紧扣的五指又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指节泛白,在她玉白的手腕上也留下了浅浅的红痕。他唇瓣翕动,溢出破碎而模糊的低语,带着深重的痛苦和挣扎:“……别走……血……锁链……”
青璃的指尖顿住,感受着他腕间那微弱却执拗的搏动。一丝极淡的无奈掠过她眼底,随即被更深的专注取代。她不再试图抽离被他禁锢的手,反而将另一只自由的手也覆了上去,掌心相对,混沌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更加稳定地注入他冰冷的躯体。暗金的光芒在他们交握处流转,如同活物般沿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试图点亮那被死寂吞噬的角落。
“不是锁链,沧溟。”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混沌的暖意,试图融化他意识深处的坚冰,“是锚。抓紧我,别沉下去。”
血池中的粘稠液体似乎感应到力量的涌动,翻涌得更加激烈,猩红的光芒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和沧溟苍白如纸的面容。那暗金流光在他体内艰难穿行,与顽固的死寂之气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无意识地绷紧身体,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
“唔……”他的睫毛剧烈颤抖,仿佛在噩梦中徒劳挣扎,眉心的阴霾似乎更浓重了。
青璃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冰冷的额角,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柔和:“看着我,沧溟!这深渊吞不了你,我在这里。”
或许是那坚定的声音,或许是混沌神血带来的暖意终于触及了核心,沧溟紧锁的眉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眸中混沌一片,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无尽的痛苦和茫然。那目光似乎穿透了青璃,望向某个遥远而破碎的虚空。
“……谁?”嘶哑得不成调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带着濒死般的虚弱和极度的困惑。
青璃的目光与他短暂交汇,在那片混沌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沧溟”的碎片。她指尖的混沌之力骤然变得柔和而绵长,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上他濒临溃散的意识核心。
“带你回去的人。”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如同烙印般清晰。暗金的光芒在她眼中一闪而逝,映着上方那凝固的猩红嫁衣虚影,显得格外幽深。
“命倒是硬,骨头也够倔。”她低声啐了一句,声音被魔渊呜咽的风撕扯得破碎。那铺天盖地的嫁衣红,是魔渊对他执念的共鸣,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口那道神纹上。
九重天,凌霄宝殿。
昔日琼楼玉宇,此刻半壁倾颓。怨念洪流冲击留下的惨白污痕,如同丑陋的苔藓,在断裂的蟠龙柱和焦黑的琉璃瓦上肆意蔓延。空气里是神力溃散的焦糊味混合着怨毒的腥甜,闻之欲呕。仙娥瑟缩,神将惶惶,往日仙气飘飘的凌霄宝殿,活像个刚被土匪洗劫过的破落户。
仙帝瘫在勉强没散架的帝座上,帝冠歪斜,脸色比殿外的云还灰败。下头站着的群仙,个个面如土色,眼神飘忽,活像一群等着被拔毛的鹌鹑。水镜直播那场惊天动地的强吻和宣战,还有头顶#凌霄殿塌了#的烫金大字,像两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更雪上加霜的噩耗来了——
“陛…陛下!不好了!”一个负责盯着魔域动静的灵官连滚带爬冲进来,声音抖得不成调,“魔渊!魔渊那边…魔气跟开了锅似的!咕嘟咕嘟往外冒黑烟!探…探子的本命魂灯都快吓熄了!说是…说是感应到了万魔朝拜的动静!怕…怕是那位魔祖爷…要…要醒啊!”
“魔祖苏醒?!”瑶池金母手里的玉如意“哐当”砸在地上,碎成八瓣。她保养得宜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青璃神主…她…她真把那位给…”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蛇,缠上了殿内每一个神仙的心。
完了!一个杀回来明显要清算的初代神主就够喝一壶了,再加个传说中凶名赫赫的初代魔祖?这是要组团来拆了天庭的节奏啊!
恐慌像瘟疫炸开。有仙官眼神乱瞟,脚底抹油想溜;有神将攥着兵器,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更有几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眼珠子滴溜乱转,盘算着是不是该卷铺盖跑路,或者干脆…投个诚?
眼瞅着这凌霄殿最后一点秩序就要稀里哗啦碎一地——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开天辟地时就存在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如同实质的巨掌,轰然拍下!瞬间攥住了整个凌霄宝殿!
时间凝固了!
空间冻结了!
所有仙神,包括仙帝,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混沌初开的碾盘里!神魂被挤压,仙骨在呻吟,连呼吸都成了奢望!冷汗瞬间浸透了层层仙衣!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混沌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破损的穹顶破洞之下。青璃悬空而立,玄袍上流淌的星芒静谧而冰冷,额间那道火焰神纹跳动着,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污秽。她的目光,像两把刚从万载寒冰里淬炼出的刀子,缓缓扫过下方这片狼藉和那些惊惶失措的脸。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却比惊雷更刺耳地炸在每一个仙神的神魂里,“本座不过离开万载,这天庭,就烂成了这副德行?”
她的视线,最终钉在了帝座上那个抖如筛糠的身影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穿骨髓的漠然,看得仙帝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怨念冲击,未战先溃,尔等道心,喂狗了?”声音不高,字字如冰锥。
“魔渊异动,真相未明便自乱阵脚,天庭胆魄,让耗子叼走了?”目光扫过,群仙齐刷刷低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你们几个——”她冰冷的目光倏然转向殿角几个缩着脖子、气息晦暗浑浊的仙官,唇角勾起一抹淬毒的弧度,“司禄星君?弼马温?还有你…管蟠桃园的?趁乱勾结下界那些魑魅魍魉,倒卖天庭宝库的星辰砂、天河玉髓…是想发笔横财,好去给那怨念当狗腿子?”
被点名的三个仙官“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司禄星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磕头如捣蒜:“神主饶命!饶命啊!小仙…小仙是被那怨念邪气侵了神魂!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啊!求神主开恩!开恩呐!”
“邪气侵魂?猪油蒙心?”青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尖随意地对着虚空一点,心口神纹赤芒一闪!
“噗!噗!噗!”
三朵极其微小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赤金火花,精准地在那三个磕头虫的眉心同时绽放!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三道身影连同他们身上缠绕的、与下界邪魔勾连的契约黑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原地只留下三滩迅速干涸的水渍和刺鼻的尿骚味。
**绝对的湮灭!绝对的威慑!**
整个凌霄殿死寂得可怕,连仙娥的啜泣都死死憋了回去。所有仙神面无人色,看向青璃的眼神,充满了最原始的、对绝对力量的恐惧!这才是开天辟地的混沌神主!视规则如尘埃,掌生死于一念!
“清理几只蛀虫,权当开胃。”青璃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如同宣读天宪,“自此刻起,天庭各部,给本座听清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指尖跳跃着危险的赤金火苗:
“一、凡神魂沾染怨念污秽者,自行滚去‘净业池’!泡够七七四十九日!敢偷懒耍滑、阳奉阴违者——”火苗“嗤”地暴涨一瞬,“形神俱灭套餐,管饱!”
第二根手指竖起:
“二、凡临阵脱逃、玩忽职守、出工不出力的怂包软蛋,即刻削去仙籍!剔了仙骨!打入畜生道轮回!本座亲自看着你们投胎!”
第三根手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落下:
“三、凡吃里扒外、勾结邪魔、妄图颠覆天庭者——”她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全场,每一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仙神都感觉神魂刺痛,“诛!九!族!灭!道!统!连他洞府门口看门的蚂蚁窝,本座都给你扬了!”
最后,她指向那破了个大洞、还在漏风的凌霄殿穹顶:
“重建结界,所需‘天河定界石’、‘星辰精金’、‘万年梧桐心’,龙宫、凤族、麒麟崖,限你们三日之内,给本座凑齐了送到南天门!迟一个时辰…”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所有人心胆俱裂,“本座不介意去你们老巢‘亲自取’。”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钢印,狠狠砸进每一个仙神的神魂深处!没有讨价还价,只有执行!或者死!
“谨遵神主法旨!!”仙帝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滚下帝座,五体投地,声音抖得变了调。群仙如梦初醒,哗啦啦跪倒一片,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谨遵法旨!!”再也没人敢有半点小心思。
绝对的武力,带来绝对的效率。混乱的天庭,在青璃这通不讲理的铁腕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掰直了。
青璃懒得再看这群鹌鹑,身影如水墨般淡化。消失前,一句冰冷刺骨的话甩在殿中,砸得那面巨大的、显示着各种八卦热搜的天道金榜水镜“咔嚓”一声,裂成了蜘蛛网:
“管好你们的一亩三分地。魔渊之事,再敢多看一眼、多嚼一句舌根…”余音袅袅,杀意凛然,“犹如此镜!”
魔渊,祭坛血池。
青璃的身影在翻滚的魔气中重新凝聚。血池不再沸腾,暗金色的本源之力如同温顺的绸缎,包裹着沉睡的魔祖。沧溟的脸色好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死气的白,紧锁的眉峰也舒展了,呼吸悠长平稳。只是那只手,依旧像焊在了她手腕上,力道半点没松。
她走到池边,靴尖踢开一块碍事的碎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方才在凌霄殿杀伐决断带来的凛冽寒气,在触及他静谧的睡颜时,竟奇异地消散了几分,连紧绷的下颌线都柔和了一瞬。
“一群废物点心,收拾个烂摊子都磨磨唧唧。”她像是抱怨,又像是习惯性地对着沉睡的人说话,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嫌弃?“还得本座亲自去立规矩,浪费神力。”
血池中,沧溟的睫毛,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青璃没在意。她伸出空着的左手,五指虚张。掌心之上,一缕极其精纯、剔透如同水晶的仙灵之气凭空凝聚,内里闪烁着微缩的法则符文——这是她顺手从凌霄殿外那团被压制的怨念洪流里,“薅羊毛”薅出来的最精华部分,剥离了所有怨毒,只剩最纯粹的法则碎片和能量,对修补道伤有奇效。
她将这缕精粹小心翼翼地引至沧溟眉心,指尖萦绕着柔和的混沌星辉,缓缓渡入。
“嗯……”一声极其细微、带着浓重鼻音、如同幼兽梦呓般的呻吟,从沧溟唇间溢出。
青璃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
只见沧溟那浓密如鸦羽的长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暴风雨中挣扎的蝶翼。他紧握着青璃手腕的手指,力道骤然加重,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里,指关节绷得死白。
一场无声的、与无边黑暗的搏斗,在他紧闭的眼睑下激烈上演。
时间仿佛被拉长。
终于,在青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屏息凝神中,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深邃得如同吞噬了所有星光的眼眸,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眼底最初是一片空茫的混沌,如同蒙尘万年的古镜。他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视线毫无焦距地扫过魔渊猩红昏暗、魔气缭绕的穹顶,带着初生婴儿般的懵懂。最终,那茫然的、带着水汽的目光,一点点地、迟疑地…落在了近在咫尺、正低头凝视着他的青璃脸上。
他的眼神,充满了初醒的脆弱和巨大的困惑,仿佛一个在漫长噩梦中跋涉了太久、终于见到一丝光亮的迷途者。他张了张嘴,干裂苍白的唇瓣翕动着,喉咙里却只发出破碎的、如同砂砾摩擦的“嗬…嗬…”气音。
青璃的心,在那一刻,竟莫名地悬到了嗓子眼。万古神主,竟因一个脆弱迷茫的眼神,尝到了久违的…名为“紧张”的情绪。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青璃几乎以为他是不是又睡了过去。那层厚重的迷茫才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和一丝…生怕眼前只是幻影的、孩童般的不确定。他动了动被青璃反手覆住的手(她不知何时已从被动被攥,变成了主动与他十指相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破碎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渴望,微弱却清晰地响起:
“…阿璃?”他唤她,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刀尖上滚过,却又固执地指向唯一重要的方向,“我…是不是…该…娶你了?”
记忆的碎片尚未完全拼凑,意识还停留在混沌的边界,唯有昏迷前那偏执到极点的念头——“换我娶你”——如同烙印在神魂最深处的灯塔,穿透迷雾,无比清晰地亮着。
青璃悬着的心,咚地一声落回实处,却又被一股更汹涌、更滚烫的热流狠狠撞了个趔趄。她看着他那双依旧残留着重伤初愈的脆弱、眼底深处却只固执地映着“娶她”二字的眸子,万千翻涌的心绪、十世的委屈、万载的孤寂、天庭的烦扰…在这一刻,奇异地被抚平了。最终化作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无奈、纵容、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的叹息,悄然融进魔渊翻腾的雾气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