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星尘余烬
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甚至…没有“存在”的感觉。
只有一种永恒的、冰冷的坠落感，包裹着林夜残存的意识。仿佛沉入了宇宙最幽深的渊底，被遗忘在时间的尽头。
最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撕碎的星辰，在意识深处疯狂闪烁、湮灭：
土黄色光罩外，那艘悬停在星空中的狰狞巨舰——“冥河之矛”！如同冰冷的宇宙墓碑，投下毁灭的阴影！
舰桥深处，那个覆盖着液态金属面甲、仅仅抬手就凝固了时空的黑色身影——“静默者”！那双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漠然眼眸！
那根点向自己眉心、带着抹杀一切法则力量的…透明的…湮灭之指！
还有…那声从脚下星核遗迹最深处传来的、混合着无尽悲怆与决绝的苍老意念：“孩子…走！！！”
紧接着，是刺破灵魂的光芒！是脚下骤然塌陷的空间！是浩瀚如海、却带着母亲般最后温暖的土黄色能量将自己彻底包裹、拖拽！以及…那道紧追不舍、点在空处、将那片空间彻底化为虚无的透明涟漪…
痛。
并非肉体之痛。那具刚刚在星核馈赠下重获新生、布满暗金纹路的强大躯体，仿佛在穿越虫洞的瞬间就被狂暴的空间乱流彻底撕碎、湮灭。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撕裂感。如同维系“存在”的丝线被强行扯断。意识本身，如同被投入了宇宙最冰冷的磨盘，被反复碾磨、剥离。
我是谁？
林夜？
吞噬者？
还是…即将消散的星尘？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稀释在这片永恒的虚无中，化为最原始的宇宙尘埃时——
嗡。
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如同穿透了亿万光年尘埃的星光，悄然在意识深处亮起。
那不是光。
那是一滴血。
一滴…暗金色的血。
它悬浮在意识虚无的中央，只有米粒大小，却如同浓缩的恒星，散发着一种吞噬光线的沉重质感。血液内部，亿万星辰生灭流转，一头微缩的、头生狰狞金色独角、背生遮天骨翼的恐怖巨兽虚影，在无声地咆哮、挣扎！每一次挣扎，都释放出微弱却纯粹的金色光晕，如同最坚韧的茧丝，艰难地包裹着林夜那即将溃散的意识碎片。
金角巨兽的本源精血！
它并未在空间乱流中湮灭！它成了林夜意识在绝对虚无中…最后的锚点！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温润气息的土黄色光晕，如同最温柔的溪流，从意识虚无的边缘渗透而来，缠绕上那滴搏动咆哮的暗金之血。那是…地球星核最后残留的本源意志！它并未彻底消散！它如同母亲的残魂，在这片虚无中，与金角巨兽的精血一同…守护着林夜最后的意识核心！
暗金与土黄，两种同源却曾激烈冲突的力量，此刻在这片意识的绝境中，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相互依存的平衡。暗金的凶戾吞噬被土黄的厚重滋养所中和，土黄的沉凝守护又被暗金的狂暴撕扯所激发。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脆弱却坚韧的茧，将林夜那破碎的意识包裹其中。
坠落…仿佛持续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嗡！！！
一种脚踏实地的…触感…混合着刺骨的冰冷与粗糙的摩擦，如同惊雷，猛地将林夜沉沦的意识惊醒！
“呃——！！！”
一声如同破风箱撕裂般的、痛苦到极致的吸气声，从林夜干涸撕裂的喉咙中挤出！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每一块肌肉都被撕裂，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他猛地睁开了眼！
视野一片模糊的金星，耳边是尖锐的蜂鸣和一种…永不停歇的、如同亿万把砂轮在摩擦金属的…低沉嗡鸣！
视线艰难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死寂的…银灰色。
不是天空。天空被一种厚重的、缓慢旋转的、如同铅汞混合物的暗沉雾霭所笼罩，遮蔽了所有的星光，只透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毫无生气的灰暗光线。
大地…或者说，他身下的地面，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毫无光泽的银灰色金属质感。并非天然岩石，更像是某种巨大造物被反复熔炼、冷却、再熔炼后形成的…扭曲金属废渣！表面布满了尖锐的棱角、巨大的撕裂状凹陷、还有无数流淌着暗红色、如同凝固血液般粘稠液体的沟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金属锈蚀味、灼热能量残留的臭氧味、以及一种…仿佛亿万生灵在高温中瞬间气化后残留的…死寂尘埃的味道！
这里…不是卡戎三号！不是他已知的任何星球！
他挣扎着，试图抬起手，却感觉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剧痛从每一个关节传来。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赤裸的身躯上，那新生的、曾流淌着力量光泽的肌肉，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伤口边缘并非皮肉翻卷，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属熔融后又强行冷却的…撕裂状结晶化！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能量的银灰色金属粉末，从伤口中不断渗出，滴落在身下冰冷的金属废渣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带着金属腥气的白烟。
遍布脊背、双臂、胸膛的暗金色纹路…黯淡了！如同蒙尘的古老金箔。它们依旧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搏动的频率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纹路的光芒也远不如之前炽烈，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顽强的余烬。
力量…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被某种更恐怖的力量…强行打散了！封印在了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深处！
“嗬…嗬…”林夜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金属粉尘，刺激着脆弱的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带出更多的血沫和结晶碎屑。
他艰难地转动头颅，观察四周。
目之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金属废墟的海洋！
扭曲的、如同巨兽脊骨般的金属残骸如同山脉般耸立，延伸向灰暗的雾霭深处。巨大的、如同被强行撕裂的星舰装甲板，斜插在金属废渣之中，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的熔融金属。无数断裂的、粗细不一的能量管道如同死去的巨蟒，盘踞在废墟之间，管口凝结着暗红色的结晶。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如同山峰般的机械结构残骸，半埋在银灰色的金属砂砾里，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氧化物。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那永不停歇的、如同砂轮摩擦金属的低沉嗡鸣，再也听不到任何生命的声音！这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所有生命都被金属同化、吞噬的…机械坟场！
三万年前的毁灭白光…角斗场的血腥…星核遗迹的悲鸣…“静默者”那抹杀一切的指尖…
混乱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剧痛的神经。星海联盟…“冥河之矛”…“静默者”…他们把自己逼入了虫洞…然后…坠落到了这里？
这里…是哪里？
他挣扎着，试图调动体内那滴暗金精血的力量，哪怕一丝也好，来修复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但意念如同石沉大海！那滴精血依旧在顽强搏动，释放着微弱却坚韧的金色光晕守护着他的意识核心，但它本身似乎也遭受了重创，陷入了极度的虚弱和沉寂。而那股温和的、来自星核的土黄色能量…几乎完全感知不到了！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暖意，缠绕在暗金精血周围，提供着最后的守护。
饥饿！
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恐怖、更加深沉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感官！那不是胃部的空虚，而是源于每一个细胞、源于灵魂深处的、对能量的极致渴求！身体的重创、力量的封印、环境的恶劣…都在疯狂地透支着他残存的生命力！他需要能量！大量的、精纯的能量！否则，不用等敌人追来，他很快就会成为这片金属坟场里又一具冰冷的、被锈蚀的残骸！
“能量…”林夜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鸣，布满血丝、燃烧着暗金余烬的眸子，如同最贪婪的探照灯，本能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金属废墟。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身侧不远处，一条流淌着暗红色粘稠液体的沟壑！
那液体…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波动！虽然驳杂、混乱、充满了暴虐的破坏性，但…那是能量！
金角巨兽的本能，在饥饿的驱动下，瞬间压倒了残存的理智！
林夜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拖着残破不堪、剧痛无比的身体，艰难地、一点点地…爬向那条暗红色的能量沟壑！
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结晶化的伤口边缘再次崩裂，流出更多混合着金属粉末的血液。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剩下那沟壑里…散发着“食物”气息的暗红液体！
终于，他爬到了沟壑边缘。
沟壑并不深，里面流淌的暗红色液体如同粘稠的岩浆，散发着灼热的高温和刺鼻的硫磺味，偶尔还冒出几个暗红色的气泡，破裂时发出“啵”的轻响，带起一丝丝扭曲的热浪。
林夜没有丝毫犹豫。他伸出伤痕累累、指甲崩裂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狠狠地插入了那粘稠的、滚烫的暗红色液体之中！
嗤——！！！
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白烟瞬间冒起！剧烈的灼痛从手臂传来！那暗红液体蕴含着恐怖的高温和腐蚀性能量！
但林夜仿佛感觉不到！他喉咙里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呻吟！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吸力，从他插入液体的手掌掌心爆发出来！
一丝丝灼热、暴虐、充满了破坏性的暗红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被他掌心的吸力强行剥离、吞噬，顺着手臂的经脉，疯狂地涌入他残破的身体！
“呃啊——！！！”
如同吞下了烧红的烙铁！这股狂暴而混乱的能量一进入体内，立刻与他残存的金角巨兽精血和星核余烬发生了剧烈的冲突！经脉如同被滚烫的钢针反复穿刺！刚刚有了一丝愈合迹象的伤口瞬间崩裂得更开！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
但伴随着剧痛而来的，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饱腹感”！那无边的饥饿，被这杯水车薪的、如同毒药般的能量…稍稍抚平了一点点！
吞噬！哪怕是毒药！也要吞下去！活下去！
林夜眼中那两点暗金的余烬，似乎因为这股狂暴能量的刺激，微弱地…亮了一丝。他死死咬着牙，忍受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右手如同铁钳般，更加深入地插入那滚烫的暗红液体中，疯狂地汲取着这致命的“养分”！
就在他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在金属废墟中贪婪吮吸着腐蚀性能量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空间波动涟漪…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上方那片厚重的铅灰色雾霭深处…悄然荡开！
紧接着，一个冰冷、刻板、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合成音，穿透了永不停歇的低沉嗡鸣，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的金属坟场上空：
“警告：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残余…坐标锁定…”
“深度扫描启动…发现高优先级目标生物信号…”
“目标状态：重伤…能量反应：微弱…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
“执行指令：捕获‘星噬者’…生死…勿论。”
林夜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污和金属粉尘的脸上，那双燃烧着暗金余烬的眸子骤然收缩！瞳孔深处，倒映出铅灰色雾霭中…缓缓降下的…三道…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人形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