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衍初觉
晨光带着城市特有的灰白调子，漫过宿舍窗沿。甘玄睁开眼，没有神光内蕴，只有激战和突破后沉甸甸的疲惫感。
丹田里，初成的筑基之境稳固运转，法力像深潭下的寒流，沉凝又带着内敛的锋芒。最大的变化，是感知。
世界在他面前从未如此“清晰”。
隔壁宿舍的低声笑骂、楼下食堂蒸笼揭盖的“噗嗤”声、窗外树叶摩擦的细碎沙响…这些声音被放大、解析。更玄妙的是，空气中那稀薄得可怜、混杂着无数破碎神念和阴邪浊气的灵气流动，在他敏锐到变态的新生灵觉下，仿佛有了具体的形态和轨迹。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身边熟睡的王鑫体内，气血运转间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秩序暖意，正缓缓修复着昨夜受损的经脉——那是灵寰剑沉寂后留下的守护余温。
王鑫还在睡，呼吸平稳了些，但眉头皱着，显然昨晚的冲击余波未散。
甘玄无声起身。怎么跟王鑫解释演武场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和突然爆发的金光巨剑？这麻烦像块石头压在心上。
‘凡人的身体硬扛那种力量，没当场碎掉已经算他底子不错了。’君翊笙那冰冷、毫无情绪的声音直接在甘玄脑子里响起，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小子血脉里，好像有点东西。’
甘玄没接话。解释…得编个王鑫能信、又能把自己摘干净的谎。
上午，《中国古典艺术赏析》大课。
阶梯教室人不少，老教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分析着《韩熙载夜宴图》的构图精妙。甘玄想集中精神，但筑基后脱胎换骨的灵觉，让他对周围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能“看”到窗外飞鸟振翅带起的气流扰动尘埃的轨迹…甚至，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斜前方一个低头刷手机的同学时，脑子里毫无预兆地闪过几个破碎、模糊的画面：一片金黄的麦浪，一个佝偻着腰播种的苍老背影，还有…一张沾着泥土、布满愁苦皱纹的脸！
那感觉一闪而逝，却无比真切，像无意间瞥见了对方血脉深处某个遥远先祖的片刻人生！
甘玄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移开视线。画面消失了。
但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时光尘埃的“预感”能力，正随着他敏锐的灵觉悄然苏醒。
‘哦？’君翊笙冰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听不出的意外。‘灵觉够敏锐的，居然能自发触及血脉深处残留的记忆碎片，看到点凡人的前尘过往…’
甘玄心念微动：“这是…？”
‘天衍圣体，开始显露出真正的价值了。’君翊笙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推演天机，看穿祸福，甚至拨弄命运之弦…这才是你的天赋所在，万中无一。你有成为‘卦仙’的根骨。’
天衍圣体！卦仙！
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甘玄心神上。这比单纯的力量增长更玄奥，也更…核心。
‘别高兴太早。’君翊笙的警告像冰锥刺入识海，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血脉深处最浅层的回响，模糊得很。要是敢不知死活地去算自己或者别人的命，引来天机反噬，死得连渣都不会剩！’
“明白。”
甘玄压下翻腾的心绪，郑重应下。这能力玄之又玄，也凶险万分。
就在他心神震动之际，一股庞大、精纯、蕴含着无上道韵的信息流，如同汹涌的星河，毫无征兆地从识海深处君翊笙意志中奔涌而出，瞬间烙印进他的意识！
《太虚凝神诀》！
《混元一气引》！
《九宫踏星步》！
《五行基础符箓真解》！
一篇篇功法、法诀、步法、符箓要义，带着古老苍茫的气息，清晰无比地刻在甘玄脑子里！
这些法门，古朴、直接、没有任何花哨，直指核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正统”与“源头”气息，跟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修行知识”都截然不同。
‘这才是道法的根本，术数的起点。’君翊笙的声音冰冷而漠然，像在陈述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灵神开天辟地，用自己的一切演化成这方世界的山河万物，法则秩序。但他没留下任何具体的修炼方法，万物生灵，全靠自己瞎琢磨，去感悟这片天地。’
甘玄心神剧震，这是触及世界根源的秘辛！
‘很久以前，我在炎帝黄帝那个时代短暂醒来过。’
君翊笙的意识像是在翻阅一本蒙尘的旧书。‘那时候人类刚刚兴起，开始有点灵性。我无意识间散发出的道韵气息，自然演化出了最原始的引气、凝神、锻体的法门。’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不过，那时候人类里，有些脑子活络、感觉敏锐的家伙。他们有的在山野间发现了我沉睡之地泄露的道韵痕迹，有的在梦里碰巧抓到了我无意间散落的法则碎片…这些人就靠着这点零碎，添油加醋，牵强附会，甚至假借神佛的名义…搞出了后世所谓的《道经》、《庭经》之类的东西的雏形。也被一些自封‘道祖’、‘佛祖’的家伙，当成了不得的宝贝。呵，他们哪知道，源头不过是从本座身上…偷走的一点点道韵渣滓罢了。’
偷走的道韵渣滓！后世道法佛法的源头，竟然只是魔神无意识泄露的边角料！
甘玄震撼得说不出话。
君翊笙此刻传给他的，才是真正源自开天辟地后、最古老最本源的“道”！后世那些被奉为圭臬的正统，不过是拾人牙慧、甚至可能扭曲了本源的“仿冒品”！
‘你既然有这天衍的底子，又跟我绑在一块，就该学这些本源的东西。’君翊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别被后世那些花里胡哨的‘假道学’迷了眼。这些法门，是你掌握天衍之力、真正踏上大道的根基。’
甘玄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脑海中那浩瀚精纯的道法真意。
这不仅是力量，更是通往“卦仙”之路的钥匙！一个关于“正统”与“窃取”的巨大伏笔，已悄然埋下——未来若遇上那些传承“正统”道法的所谓高人…嘿。
课间铃声刺耳。
甘玄刚想闭目消化脑海中的信息洪流，旁边座位一直趴着的王鑫突然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刷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我艹…”王鑫声音发虚，带着惊恐，“甘玄…我…我胸口好闷，喘不上气…昨晚…昨晚那金光…那怪物…我他妈是不是真出问题了？！”他显然被身体的不适和残留的恐惧双重冲击，整个人都慌了。
甘玄立刻扶住他胳膊：“别慌，深呼吸！可能是昨晚惊吓过度，又虚脱了。”他心知肚明，这多半是灵寰剑爆发后对身体的负荷反应。“走，去医务室看看。”
医务室内，消毒水味儿有点冲。校医给王鑫量了血压心跳，听了心肺，又问了问情况，依旧是那套结论：“没大问题，低血糖，加上惊吓过度，神经性反应。休息休息，喝点糖水，别想太多。”
王鑫裹着校医给的毯子，捧着热水杯，手还有点抖，但脸色比刚才好了一点点，只是眼神里的惊惧还没完全褪去。
“演武场…不是幻觉！”
王鑫看着甘玄，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那玩意儿…太邪性了！一巴掌呼下来！然后…我胸口跟炸了似的！一道金光…跟特么超级赛亚人爆种一样！把那鬼东西给融了？！”
他语无伦次，显然那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甘玄定了定神，声音低沉而清晰：“你没出问题，是它救了你。”他指向王鑫的胸口，这是他君翊笙商量了好半天，最后想出来的说法。
王鑫下意识摸向衣服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布满铜绿锈迹的青铜剑柄。“它？”
“那不是普通的古董。”甘玄眼神沉静，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它里面，沉睡着一种非常古老、非常强大的‘守护意志’。平时感觉不到，只有在你真的快死了的时候，才会被激发出来保你一命。昨晚…就是它。”
“守护意志？剑柄发光？”
王鑫脸上写满了“这他妈科学吗”，但昨晚胸口那股爆炸性的灼热和刺瞎眼的金光，又实在没法解释。
“你可以这么想，一种高度凝聚的…精神能量或者武道真意，就寄存在剑柄里。”
甘玄顺着他的话，编织着可信的谎言，“这玩意儿威力巨大，但对你身体负担也贼大，所以你才虚脱受伤。以后…离那种阴森地方远点。”君翊笙的存在，被完美隐藏。
王鑫看着甘玄那张平时就没什么表情现在更严肃的脸，又摸摸胸口冰凉的剑柄，表情挣扎。
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被干碎了，但甘玄是他最铁的兄弟…而且昨晚的经历，根本没法用常理解释。
“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你！你怎么也在那儿？而且你好像…”王鑫追问。
“我…”甘玄正要开口，医务室的门被推开。
“王鑫？甘玄？”
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传来。
两人转头。门口站着苏岩。白衬衫干净挺括，浅蓝牛仔裤衬得身形修长。
眉眼温润，鼻梁挺直，唇角天然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像初春刚解冻的溪水，清澈里透着点凉意。阳光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晕开浅淡的光晕。
是苏岩，班里的学神兼公认的系草，待人温和，人缘极好。
“听说你不太舒服，过来看看。”苏岩走进来，手里拿着两瓶纯净水，笑容自然，目光落在王鑫发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好点没？校医怎么说？”
“好…好多了，就是有点虚。”王鑫面对苏岩，稍微有点不自在。
甘玄看着苏岩走近，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不是紧张，也不是单纯的欣赏。像平静的深水被丢进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莫名的涟漪，有点涩，又夹杂着微妙的吸引。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苏岩周身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和的气息，与他丹田内冰冷的太阴法力隐隐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这气息不同于秩序光点，也不同于邪气杂质，像春天林间第一缕裹挟着新芽芬芳的风，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靠近。
灵魂深处，那如同万载玄冰的君翊笙意志，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凝滞了万分之一瞬。
像沉睡于无尽深渊的古老存在，被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拂过感知的边缘，连疑惑的低吟都未曾发出，只有最本能的、转瞬即逝的停顿。
苏岩像是毫无所觉，把水递给王鑫，笑容温和：“没事就好。下节是周教授的电影史，笔记我帮你整理了一份，放你桌上了。”
“谢了！”王鑫挺感激。
苏岩目光转向甘玄，清澈的眼睛带着询问：“甘玄，你脸色也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
甘玄移开视线，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声音低沉。他不敢再“感觉”苏岩身上的气息，那只会让心里的涟漪更难平复。
君翊笙那点微不可查的凝滞也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发生，唯有一个冰冷的疑问在甘玄意识深处无声盘旋——这个普通的大学生身上，怎么会有一丝…连他这活过万载的存在都觉得有点异样的气息？
下午没课。
甘玄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本艺术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他闭着眼，体内《太初烬尘引》的法力缓缓流转，巩固着境界，同时尝试主动催动那份新生的天衍灵觉。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人，而是图书馆阅览室里流动的、稀薄而浑浊的灵气本身。
视野再次变幻！
空气中，不再是空无一物。无数极其细微、明灭不定的淡金光点秩序残响和灰黑色的浊流邪气杂质交织流动，像一张动态的“能量网”。
他“看”到这些“溪流”的流向，甚至能模糊预判它们下一刻交汇、冲突或散开的大致趋势！
范围仅限于这间阅览室，景象像隔了层毛玻璃，但感知无比真实。
他尝试把意念集中在一小块区域，几缕灰黑色的浊流正缓慢地朝一个书架角落汇聚…在他的“注视”下，那汇聚的轨迹似乎…清晰了那么一丝？
好像他的意念本身，就在微弱地干扰着这些无形能量的流动方向？
‘念头一动，就能让无形的轨迹发生细微偏移…’君翊笙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虽然只是最粗浅的皮毛，但确实是天衍之道的路数。好好磨炼，这条路你能走通。’
甘玄缓缓睁开眼。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和笔尖划过的声音。
窗外是熟悉的大学校园。谁能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日常之下，是灵气枯竭、秩序崩塌的末世图景？而他，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体内沉睡着上古魔神君翊笙，初窥天衍大道，最好的兄弟体内藏着神剑之秘…
前路混沌，危机四伏。但手中，似乎也握住了一丝…窥见未来轨迹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