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最后还是想见你
安织锦决定在这个冬天死去。
这是她早已决定好的计划。但与一个月前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多了一些想要在那之前完成的事情。
比如要偿还夏北先生为她花费那些钱。
比如要完成承诺送给他的纪念册。
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膝上半成品的围巾上，思绪飘回第一次和少年看星星的那个夜晚。
回家的路上，她注意到了少年的脖颈裸露在寒风中，虽然面对她的询问夏北先生后来做出了否认的回答，但那话怎么听都是个玩笑。
原本她想送一条自己的围巾给少年，可在思考许久后，她决定还是亲手为少年编织一条围巾。
为了保持这份惊喜，她只能尽可能背着少年偷偷出来买材料，私下钻研编织教程，期间有几次差点被发现了。
从未碰过针织的她，最开始因为经验不足，连针脚都参差不齐。好不容易掌握了基本针法，后来却又发现织错了尺寸，让她气馁了好一阵子。
之后她又尝试了几次，因为总感觉款式不符合少年的气质只好拆了重新来过。
在经历多次失败，耗费了远超预期的时间后，这条围巾如今终于即将完成了。
“快了……“
安织锦指尖轻抚过围巾柔软的纹理，在心底轻声自语。
原定在这个冬天结束的生命，因为少年的出现而一再推迟，如今眼看着冬天就快要过去了。
现在最后的心愿即将完成，自己也就可以没有遗憾地去死了。
只不过
在那之前，要怎么和他道别呢……
思绪飘远间，安织锦突然惊醒，她抬头看了眼时间，才发现早已过了和少年约好的时刻。
“糟了！”
她连忙从客厅的沙发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手指慌乱地抓起背包时，她突然想起应该先给夏北先生发个消息说明情况。
就在安织锦这样这样打算，从口袋里刚拿出手机时，楼下突然传来“砰“的摔门声。
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判断，应该是父亲回来了，而且听起来喝了不少酒。
她对这样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自从几年前失业一蹶不振后，父亲就经常出去喝酒，每次都喝得烂醉才回来，而且经常彻夜不归，像今天这样“提早“回来反而少见。
安织锦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她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出去。
可是……
她看了眼时间，心里愈发焦急。
就在她犹豫纠结的时候，楼下客厅突然传来“呕——“的呕吐声。
安织锦心头一紧，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当她匆忙跑下楼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只见父亲整个人歪倒在沙发上，而那条快要织好的围巾，此刻正垫在他满是酒气的脑袋下，沾满了呕吐物和酒渍。
“是你啊，给我倒杯水去。”
听到动静的男人醉醺醺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呆立在门口的少女，含糊不清地命令道。
“……还给我。”
少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
“还给我！”
少女突然拔高的声调让男人一个激灵。像是为了掩饰被吓到的窘态，他猛地拍桌而起，酒气喷涌地吼道：
“我说让你给我倒杯水！没听到吗！？”
安织锦置若罔闻，冲上前来想要拿走围巾，男人条件反射地攥住她的手腕，醉汉的蛮力让她疼得皱眉。
“这是我的！还给我！”少女拼命扭动手腕，想要从他手下挣扎出来。
男人这才注意到她盯着的是那条沾满污渍的围巾，随手将其丢在她脚下，不屑地说道：“一条破围巾而已，你还有闲心做这种东西啊。”
安织锦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围巾，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如梦初醒，伸手想要去拿回茶几上的纪念册。
“啪”的一声，男人的手掌再次重重抓住了她的手。
“我说让你给我去倒水，耳朵聋了是不是？”男人生气地吼着，下一刻却看到少女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瞪着自己，让他心头莫名发慌。
然而这份迟疑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喊着“滚一边去”猛地将少女狠狠推开。
只听见“嗤啦”一声，纪念册在拉扯间被生生撕裂，内封的纸张如落叶般飘散一地。
安织锦被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
然而此刻的她却没有心思顾及身上的疼痛，只是慌乱地拾捡那些散落的纸张想要拼凑在一起，却发现这一切只是徒劳，动作渐渐凝固下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我明明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我怎么做才好？”
“那你就去死好了啊！”男人不耐烦地喊道。
少女蓦然抬头，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泛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
“我讨厌你！”
她转身冲出门外，单薄的身影瞬间被夜色吞噬。
……
安织锦比谁都清楚，自己内心深处就是个软弱的人。
即使被那样对待了，也做不出像样的反抗，甚至说不出多狠的话，只是一味地想着逃避。
她清楚自己很懦弱，很胆小，一点也不坚强。
父亲对她不好，她就想从家里逃走。世界待她残酷，她就想逃离这个世界。
这样的自己，根本不值得被人拯救……
冬夜的寒风撕扯着她的发丝，安织锦望着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轻轻抿了抿嘴。
指尖触到口袋里的手机，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漆黑一片，不知何时已经关机了，大概是先前摔倒时摔坏的吧。
她犹豫着按下开机键，没想到屏幕竟亮了起来。
刚开机，数十条未接来电的通知瞬间涌入视线——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回拨键。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瞬间，电话就被接通了。
“安织锦！你在哪？”
在那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的一刻，所有压抑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努力压抑着哽咽
“……夏北先生，对不起……”
然而下一刻，通话如同断电般突然中断，未说完的话语凝固在寒冷的夜风中。
“……”
安织锦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墙边，将黑屏的手机紧紧抱在胸前。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襟，在夜色中洇开深色的痕迹。
“对不起……”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依然如此软弱。
依然想着，再见他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