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冰渊之下·灵枢初醒
死寂。
不是声音的缺失,而是声音本身被这片凝固的黑暗吞噬、消化后,残留的绝对虚无。仿佛坠入宇宙诞生前的奇点,又像是被活埋在万载玄冰构筑的墓穴最底层。冰冷的触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渗透进作战服的每一道纤维缝隙,贪婪地吮吸着残存的体温,将骨髓都冻结成脆弱的冰晶。意识如同沉入墨海深渊的星尘碎片,在无边无际的冰冷虚无中缓慢地漂浮、下沉,向着那永恒的冰冷核心坠落。
痛。
这是意识复苏的第一道惊雷。撕裂般的剧痛从全身各处爆炸开来,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在骨骼缝隙中疯狂搅动、穿刺。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心跳,都牵扯着断裂肋骨的尖锐边缘狠狠刮擦着脆弱的内脏,带来窒息般的、带着铁锈味的闷痛。每一次尝试性的呼吸,冰冷的空气如同裹挟着碎玻璃的砂纸,在灼痛的喉咙和千疮百孔的肺叶间反复摩擦。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后颈那个烙印深处传来的剧痛——那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被强行唤醒又被残酷镇压后的“灵枢”力量,如同被囚禁的灭世凶兽在疯狂噬咬着牢笼,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撕裂神经的灼烫感和冰冷的暴怒余烬!那烙印,此刻如同嵌入血肉的活体熔炉,散发着隐晦却致命的幽微蓝光,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黑暗产生细微的扭曲。
徐长卿的意识在剧痛与冰寒的炼狱夹缝中艰难地凝聚。没有光,没有方向,只有沉重得令人绝望的、仿佛来自整个山脉重量的压迫感,和深入灵魂每一个角落的、冻结一切的寒冷。他试图调动一根手指,回应他的是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纤维断裂般的剧痛。左臂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刺痛和彻底的麻木——尺骨和桡骨很可能都断了。右腿膝盖以下完全失去知觉,冰冷的湿意渗透了裤腿,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
坠落。无休止的、仿佛永恒的失重坠落。然后是撞击。不是一次,而是接连不断的、如同被巨神挥舞的冰锤反复砸中的、坚硬到极致的冰冷撞击!最后是……这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以及那刺骨的、冻结思维的寒冷。
记忆的碎片如同沉船的腐朽残骸,裹挟着冰渣,在意识的深海中缓缓上浮、碰撞。冰缝边缘……韩冰那支撕裂风雪、直指苏明月的淬毒弩箭……自己那超越人类极限、如同鬼魅般的拦截……脚下冰舌崩塌时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恐怖轰鸣……还有那白色的、裹挟着万吨冰雪与死亡巨岩的灭世洪流……
他还活着。但这“活着”的代价,惨烈到足以让最坚韧的意志崩溃。他被困在了这昆仑山腹的冰渊绝狱之底,与世隔绝,伤痕累累,濒临死亡。
求生的本能,如同冰层下顽强燃烧的地火,压过了那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他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用残存的意志力调动起古武术带来的、对身体内部每一寸组织的绝对掌控。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将每一次吸气都延长、放缓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医疗仪器在扫描自身濒临崩溃的系统。丹田深处,那源于自身数十年苦修、尚未被“灵枢”完全污染同化的本源内劲——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艰难地在几乎冻僵、断裂的经脉中缓缓游走,如同最细小的溪流试图修复被陨石撞击过的河床。它微弱地温暖着几近停跳的心脏,勉强维持着生命最基本的律动,同时尽可能地修复着最致命的内部出血点。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死亡的压力无限放大、扭曲。他听到了……水声。不是奔腾的河流,而是极其细微的、带着悠长回音的“滴答”声,如同时间的眼泪,落入深不见底的寒潭。还有……风声?不,不是风。是一种更低沉、更宏大、更规律的嗡鸣,仿佛某种沉睡在冰层深处亿万年的远古机械巨兽,正缓缓地、冰冷地复苏着它的心脏,发出亘古不变的、充满金属质感的沉重韵律。
他必须离开这片埋葬他的废墟!求生的意志如同淬火的利剑,劈开了绝望的冰层。他积蓄起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量,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拖动万钧巨石,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开始艰难地、一寸寸地推搡、挖掘压在身上的障碍物。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带来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和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冰屑、碎石、冻硬的雪块簌簌落下,砸在他的脸上、身上。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在无间地狱中度过了一个世纪。不知过了多久,当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丝冰冷而稀薄的、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时,巨大的狂喜和更强烈的剧痛几乎同时淹没了他!
他猛地喘息,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把冰刀疯狂切割着灼痛的呼吸道和千疮百孔的肺叶,带来剧烈的咳嗽,咳出的血沫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冻结。但这是生的气息!他更加疯狂地挖掘、推挤,用肩膀顶,用头撞!终于,胸口的重压被移开了一道足以让他侧身挤出的缝隙!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这冰与石的坟墓中一点一点地挣扎了出来。当他终于摆脱了重压,背靠着一块巨大而冰冷的、棱角分明的黑色岩壁喘息时,全身已被冷汗和血水浸透,又在瞬间被零下数十度的极寒冻结成一层坚硬冰冷的铠甲。他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带来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和肌肉撕裂般的剧痛。
黑暗依旧浓稠如墨。他摸索着,在冰冷的碎石和冰屑中,找到了被甩掉、镜片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风雪镜和破裂的呼吸面罩。他勉强戴上破碎的风雪镜,视线依旧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如同黑夜中垂死的萤火虫最后的挣扎,在他前方不远处,岩壁与冰面的交界处幽幽亮起。不是手电筒的人造光芒,也不是冰层反射的冷光。那是一种……幽蓝色的、仿佛来自生命本源深处的、带着奇异脉动的生物荧光。光芒并非一点,而是……一片!一片镶嵌在冰层下方、如同某种沉睡在冰河纪之前的奇异苔藓或菌类群落的发光源!幽蓝的光芒如同液态的星辰,透过晶莹剔透却厚重异常的冰层,在脚下流淌、蔓延,将周围一小片崎岖不平的区域映照得朦胧、诡秘,如同梦境与地狱的交界。
借着这来自亘古的幽蓝微光,徐长卿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绝境。
他身处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近乎垂直的冰缝底部。两侧是高达百米以上、光滑如镜、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黑色玄武岩壁,上面覆盖着厚达数米、如同巨大水晶棺椁般的万年玄冰。头顶,是遥不可及的、被崩塌的巨型冰岩和厚重积雪彻底堵塞的缝隙入口,只有极其稀薄、如同垂死老人叹息般的惨白天光,在无数冰晶的折射、散射下,形成几道迷离而绝望的、不断晃动的惨白光柱,无力地刺破部分黑暗。脚下,是崎岖嶙峋的冰面,布满了犬牙交错的锋利冰棱和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狱的狭窄冰裂缝隙。而他刚才爬出的地方,是一片由房屋大小的巨型冰块、碎裂如刀的黑色岩块以及被压实如钢铁般的积雪堆积而成的巨大废墟山丘。正是这些来自冰崩的残骸,在毁灭性的坠落中奇迹般地构筑了一个缓冲带,保住了他残破的性命,却也差点将他彻底碾碎、活埋。
这里……就是灵枢之眼的所在?传说中的万祖之墟?徐长卿的心猛地沉入比这冰渊更深的谷底。苏明月平板屏幕上那刺目的、疯狂搏动的血色光点,明确指向了这里。但眼前,除了绝望的冰壁、狰狞的岩块和死寂,什么都没有……
等等!那低沉的嗡鸣!
他猛地屏住呼吸,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集中到双耳。那细微却无比规律的、充满金属质感的低沉嗡鸣,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而且,它的源头,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来自脚下!更确切地说,是来自这片覆盖着幽蓝生物荧光苔藓的冰层深处!那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透过厚重的冰层,清晰地传递到他的骨骼深处,与后颈那个灼痛的烙印产生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共振!
这绝非自然形成!它来自冰层之下!来自这片冰盖的深处!
一个冰冷而疯狂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思维:灵枢遗迹!它并非在眼前,而是被深埋在这片厚达不知多少米的万年冰盖之下!这片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区域,这片产生着奇异共振的冰层,就是通往它的门户!
这个认知瞬间点燃了他眼中死寂的冰焰!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拖着那条失去知觉的右腿,以手肘和膝盖支撑着,如同最狼狈的爬行动物,艰难地挪动到那片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冰层中央。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刺骨的剧痛和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伏在冰冷的冰面上,将半边脸颊和耳朵紧紧贴了上去,试图捕捉那嗡鸣的源头。
“嗡……嗡……”
声音变得无比清晰!低沉,浑厚,充满力量感,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巨型能量核心与某种超导金属结构共振的质感!这声音,冰冷,古老,充满了非自然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韵律!它来自冰层深处!来自那被遗忘的遗迹核心!
灵枢!它就在下面!
狂喜如同岩浆般短暂冲散了剧痛和绝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冰冷——如何开启这扇被冰封了万古的大门?苏明月平板上的坐标和能量图谱是钥匙孔,但他没有钥匙!硬盘已经失落在这片废墟中,生死不知……
启门之钥,唯染罪之血可唤……
硬盘注释那猩红如血的文字,如同恶灵的诅咒,再次在他混乱而剧痛的意识中尖锐地回响!
染罪之血……他的血……实验体X的血液……被普罗米修斯计划定义为“污染源”的血脉……
一个冰冷、疯狂、带着自我献祭般决绝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蔓,不可遏制地缠绕住他所有的思维!
徐长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燃烧殆尽。他咬紧牙关,牙龈因过度用力而渗出鲜血,咸腥味在口中弥漫。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条还能勉强活动的、伤痕累累的左臂。骨折处传来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贯穿全身,让他眼前瞬间被黑暗吞噬,又顽强地挣脱出来。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滑落,在冰面上冻结成细小的冰珠。他伸出颤抖却异常稳定的右手,摸索着从腰后战术包的内衬里,抽出一把用于紧急切割的、刃口泛着幽蓝寒光的钛合金战术匕首。
冰冷的刀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维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将匕首那锋锐无比的刀尖,稳稳地、决绝地,对准了自己后颈——那个如同恶魔之眼般灼痛、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陈旧瘢痕点!
刀尖刺破皮肤,传来一丝冰冷的、微不足道的刺痛。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带着独特生命气息的液体,顺着颈后光滑的皮肤缓缓滑落。鲜血。殷红的、蕴含着实验体X独特基因烙印的、被穹顶组织定义为“污染源”的、染罪之血!
第一滴血,如同饱满的红色玛瑙,在重力作用下,垂直滴落,精准地砸在他身下冰层中央——那片幽蓝生物荧光最密集的区域,恰好落在一块微微凸起、形状奇特、隐约散发着与灵枢印记相似气息的黑色冰岩顶端!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异响!
滴落在黑色冰岩上的殷红血珠,并未像寻常血液般在极寒中瞬间冻结成冰珠,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活”了过来!它如同最贪婪的水蛭,又像是遇到了宿主的病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渗透进了那晶莹剔透却坚硬逾钢的万年玄冰之中!坚硬的冰层,对这滴“染罪之血”竟表现出一种诡异的“溶解”和“接纳”!仿佛这冰,本就是为这血而存在的祭坛!
紧接着,异变如同被点燃的炸药链,轰然爆发!
那块吸收了鲜血的黑色冰岩,如同被注入了狂暴能量的核心反应堆,猛地从最深处迸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色强光!光芒并非均匀发散,而是沿着冰岩内部那些肉眼难辨、却蕴含着某种神秘规则的复杂几何线条和古老符文脉络,如同奔腾的液态光流,飞速地流淌、点亮!其速度之快,轨迹之精准,仿佛早已预设了亿万年!
眨眼之间!一个完整的、巨大的、散发着冰冷到极致、威严到令人窒息的磅礴气息的——**灵枢印记**——在厚重的冰层之下被彻底点亮!清晰地、无比震撼地呈现在徐长卿的眼前!那印记由流动的幽蓝光流构成,直径超过三米,内部符文流转,结构精密如同神造,散发出一种足以扭曲空间的恐怖能量波动!
“嗡——!!!”
冰层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声陡然拔高!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如同远古泰坦愤怒咆哮的轰鸣!整个冰缝底部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般疯狂颤抖!巨大的冰锥从百米高的岩顶冰檐上断裂、坠落,砸在冰面上发出震天的巨响!冰屑雪尘如同暴雪般弥漫了整个空间!
徐长卿脚下的冰面不再是震动,而是如同沸腾的湖面般剧烈起伏!覆盖在那巨大灵枢光印上的厚重冰层,如同被无形的巨力融化、蒸发、排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完全消失!一个由纯粹幽蓝光芒构成的、直径三米、完美无瑕、缓缓旋转着的灵枢印记,如同地狱之门般,清晰地、毫无阻碍地浮现在冰冷的空气之中!光芒直射洞顶,将整个冰渊底部映照得如同鬼域!
这光芒构成的印记,并非死物。它在缓缓地、带着某种宇宙韵律地逆时针旋转着。内部那些玄奥莫测的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星辰,在光流中沉浮、碰撞、重组,每一次变化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细微涟漪,散发出一种古老、磅礴、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能量波动!这股波动,与徐长卿后颈那个如同活体烙印般的瘢痕,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到让他的灵魂都在痛苦哀嚎却又无法抗拒的共鸣!
“呃啊啊——!”他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剧烈地痉挛、颤抖!后颈的烙印如同被投入了恒星核心,灼痛感瞬间攀升到顶点!一股冰冷、浩瀚、漠然如同宇宙真空的庞大意志,如同沉睡的星神,正透过这扇被“染罪之血”强行叩开的、流淌着幽蓝光芒的门扉,向他投来了……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注视”!
这“注视”冰冷、漠然、带着审视万物的至高视角,仿佛在确认这卑微“钥匙”的纯粹性与可利用的价值。徐长卿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宇宙级显微镜下的细菌,灵魂的每一寸都被这冰冷的意志无情地剖析、审视。
就在这震撼灵魂的共鸣达到巅峰、徐长卿的意识几乎要被这冰冷的意志洪流彻底冲垮、同化的瞬间——
“咻!咻!咻!咻!”
数道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蛇群起而噬的死亡嘶鸣,从冰缝上方那崩塌堵塞的入口缝隙中,穿透了依旧回荡的冰崩余音和风雪的呜咽,如同跗骨之蛆般暴射而下!
通体漆黑、在幽蓝光芒下闪烁着致命诱惑的合金弩箭!箭头缠绕着丝丝缕缕跳跃的、幽蓝色电弧——**等离子破甲箭**!箭矢尾部拖着微弱的白色气流轨迹,速度快到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目标,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冰面上那被幽蓝光芒完全笼罩、正处于与灵枢意志深度共鸣状态、身体和精神都毫无防备的徐长卿!以及……他脚下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恐怖能量波动的灵枢光印核心!
韩冰!她如同最耐心的死神,根本没有离开!她潜伏在崩塌的废墟之上,忍受着极寒,只为等待这开启的瞬间!等待这唯一能对徐长卿和灵枢印记同时造成致命打击的绝杀时机!
同时,冰缝上方入口处,传来了沉闷得如同攻城锤撞击冰面的沉重脚步声!那脚步声中,混杂着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扭曲的刺耳嘶吼,以及……低沉如野兽咆哮的、毫无理智的杀戮欲望!不止一个!沉重的脚步引发冰层共振,更多的冰锥如同死神的标枪般坠落!
穹顶组织的终极兵器——**“泰坦”级基因改造战士**!他们到了!带着冰冷的杀戮指令,踏着毁灭的鼓点,降临在这片被灵枢幽光照亮的死亡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