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墟
陆垣的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肋骨。不是狂喜，而是一种在绝境中找到唯一出路的、近乎冷酷的专注。他忘记了颤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洞外的杀机，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这微妙的“源”力运转之中。
引导，压缩，束缚！
一次，两次，十次……一百次……
每一次意念的专注引导，都伴随着精神力的急剧消耗。每一次那微小冰旋风的雏形出现又消散，都让他对那“源”力的运转多了一丝模糊的体悟。就像在绝对的黑暗中，仅凭触觉去描绘一件复杂器物的轮廓。笨拙，艰难，却一点点累积着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没有时间流逝的刻度。
陆垣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竟清晰地映出了洞壁岩石粗糙的纹理！不是视觉的恢复，更像是一种……被“源”力微微浸润过的、对能量微弱流动的感知！
他摊开右掌，意念瞬间凝聚！
一点比之前明亮、稳定得多的冰蓝光芒骤然在掌心亮起！
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是吸引寒意。它微微旋转着，中心处，一缕细如发丝的、散发着淡淡白气的“寒气”，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如同一条被驯服的、极度凝练的冰冷小蛇，在光晕中缓缓盘旋、游动！
成了！
虽然依旧微弱，虽然离掌控寒潭之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这不再是本能的挣扎，而是初步的、有意识的凝聚和操控！
【凝寒为引，束气成旋】！
那濒死时闯入脑海的破碎意念，此刻有了一个模糊而真实的具象！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感，伴随着精神力耗尽的巨大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陆垣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掌心光芒散去，那缕凝练的寒气也随之消散于冰冷的空气中。身体依旧冰冷刺骨，但一股源自精神深处的、微弱却真实的热流在四肢百骸流淌。那是掌握了一点力量、看到一丝希望所带来的热量。
活下去的筹码，似乎多了一枚。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消耗的精神让他昏昏欲睡。寒冷和饥饿依旧如同附骨之蛆，但暂时被压制的绝望感没有立刻反扑。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哪怕只是片刻。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疲惫的黑暗时，他的脚踝无意间蹭到了身下湿滑的洞底淤泥。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猛地从脚踝处传来！是之前潜游时被潭底锐物划伤的伤口！
疼痛驱散了昏沉。陆垣皱着眉，强撑着坐直身体，摸索着探向疼痛的脚踝。指尖触到一片湿滑黏腻——是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伤口似乎不深，但被冰冷的潭水浸泡着，感觉很不妙。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清理伤口周围的淤泥。
指尖在冰冷的淤泥和嶙峋的石块缝隙间摸索着。
突然！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坚硬、冰冷、边缘异常光滑锐利的东西！
不是石头！石头不会打磨出这种如同利刃般的边缘！
陆垣的心猛地一跳！
是什么？村民遗落的武器？还是……？
强烈的考古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寒冷。他立刻忘记了疼痛，手指变得无比专注和灵巧，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坚硬物体的边缘挖掘、清理。
淤泥被一点点拨开。
指尖下的触感越来越清晰。
冰冷，光滑，质地坚硬致密，绝非寻常金属或石材。边缘薄而锐利，带着一种……人工打磨的、近乎完美的几何感！
他加快了动作，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一种混合着惊疑与职业兴奋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很快，那物体的轮廓在淤泥中显露出来。
那是一块……残片？
大约巴掌大小，形状极不规则，像是从某个更大的整体上碎裂崩解下来的一部分。它的表面并非平坦，而是覆盖着一种极其细密、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如同水波流动般的奇异纹路！这些纹路在绝对的黑暗中，竟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极其内敛的暗青色微光！
这光芒……这材质……
陆垣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触感……这质感……这微光……
和他穿越前，在考古现场触摸的那块神秘石碑！一模一样！
嗡——！
就在他指尖完全触碰到那冰冷残片表面的刹那！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毫无征兆地、狠狠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不再是单一的意念碎片，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符号、凄厉的嘶吼、绝望的悲鸣……交织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而恐怖的意识风暴！
他“看”到了：无法形容的庞大阴影遮蔽了整个天空，暗青色的、如同实质的毁灭光柱撕裂大地，熔岩喷涌，山峦崩塌！无数形态狰狞的巨兽在燃烧的废墟上咆哮，天空被染成污浊的暗紫色！
他“听”到了：无数生灵临死前绝望的哀嚎汇聚成撕裂灵魂的尖啸！还有一种宏大、威严、却充满无尽悲怆和愤怒的咆哮，如同神祇陨落前的绝唱！
他“感知”到了：一种浩瀚、古老、如同大地脉搏般的能量脉络，在狂暴的冲击下寸寸断裂、枯竭！整个世界的根基在哀鸣中动摇！
而在那灭世景象的核心，在无数崩解的碎片和毁灭的光流中，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巨大无朋的轮廓——一块通体覆盖着暗青色流动纹路的、顶天立地的……石碑？！
正是他触摸过的那块！此刻，它正散发着最后的、悲壮的暗青色光辉，似乎在对抗着那灭世的阴影，又似乎在记录着这终焉的毁灭！
轰——！
这股庞大到足以撑爆凡人灵魂的信息洪流，带着灭世般的绝望和石碑崩解的悲鸣，狠狠撞在陆垣的意识壁垒上！
“呃啊——！”
陆垣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嗡鸣不止，口鼻间甚至涌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冲击远超之前！灵魂仿佛要被这灭世的记忆碎片彻底撕裂、碾碎！
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求生的意志在灵魂深处疯狂咆哮！不能昏过去！绝对不能！昏过去就是彻底沉沦在这灭世的记忆碎片里，万劫不复！
凝神！守住！
他疯狂地调动起刚刚领悟的那一点微薄的“源”力！不是为了操控寒气，而是将这点微弱的力量，如同最坚固的盾牌，死死地凝聚在意识的最核心，死死地守护住那一点名为“陆垣”的自我意识！
冰蓝色的微光在他紧握的掌心、在剧烈颤抖的身体深处顽强地亮起，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孤舟。
灭世的景象在脑海中疯狂肆虐，石碑崩解的悲鸣震耳欲聋。
陆垣蜷缩在冰冷的石洞淤泥里，身体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剧烈痉挛，口鼻中溢出的鲜血混合着冰冷的潭水，在黑暗中留下蜿蜒的痕迹。他如同风暴中的蝼蚁，死死守着意识核心那一点微光，对抗着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的终焉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那股狂暴的信息洪流终于开始退潮，如同耗尽气力的凶兽，留下满地狼藉的碎片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陆垣瘫软在冰冷的淤泥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冷汗早已浸透了本就湿冷的粗麻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搅过，残留着灼痛和一片混沌的嗡鸣。
但终究……扛过来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抹去口鼻间的血污。指尖触碰到身下那块冰冷的残片，身体本能地一颤，残留的恐惧让指尖微微发麻。但他强迫自己再次触摸上去。
这一次，没有了那灭世景象的冲击。残片冰冷、光滑，表面那些细密如波的暗青色纹路在指尖下流淌着微弱的、近乎沉寂的光泽。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厚重感透过指尖传来，仿佛触摸着一段被彻底埋葬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史诗。
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