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祖孙夜话
白家老宅的后花园里，桂花香气弥漫。白锦曦赤脚踩在青石板上，感受着秋夜的微凉。远处，爷爷正指挥佣人将最后一道菜——她最爱的松鼠桂鱼端上凉亭的石桌。
“乖孙女，快来！菜要凉了。“白老爷子朝她招手，声音洪亮得完全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
白锦曦小跑过去，银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凉亭四周挂着红灯笼，照亮了一桌子的苏帮菜：清溜虾仁、响油鳝糊、蟹粉豆腐，还有正中那盘金黄酥脆的松鼠桂鱼。
“爷爷，就我们两个人，做这么多怎么吃得完？“白锦曦嘴上抱怨，眼睛却亮了起来。
白老爷子哈哈大笑，亲手给她盛了一碗莼菜银鱼羹：“你在国外这些年，肯定想死家乡菜了。老李特意去阳澄湖现捞的银鱼，趁热喝。“
白锦曦低头抿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前世她生在北方，从没尝过这么地道的江南菜。穿越之初，她曾怀疑这个豪门爷爷的关爱只是对原主的，直到那个雨夜——
“怎么眼睛红了？“老爷子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
“没事，就是...想爷爷了。“白锦曦急忙眨眨眼。她记得刚穿越来时，正值原主高烧不退。是爷爷三天三夜守在床边，亲手喂药擦身。那时她迷迷糊糊喊了一句“爷爷别走“，老人就真的一步不离。
白老爷子没多问，只是夹了块鱼肉放在她碗里：“多吃点，看你瘦的。比赛很累吧？“
“还好。“白锦曦低头挑着鱼刺，“爷爷看直播了？“
“当然！我孙女那么威风，怎么能错过。“老爷子骄傲地挺起胸膛，“就是最后那箭有点可惜，明明可以满环的。“
白锦曦筷子一顿。那箭是她故意射偏的，为了戏弄观众席上的陆明远。没想到连爷爷都看出来了。
“手抖了一下。“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你前几天在魔都见了个男孩子？“
白锦曦差点被汤呛到：“谁跟您说的？“
“你那个助理小张啊。“老爷子理直气壮，“我问他你去魔都干什么，他就全交代了。“
“爷爷！您怎么能——“
“怎么不能？“老爷子瞪眼，“我就你这么一个孙女，关心一下怎么了？那男孩什么样？家世如何？人品怎样？“
白锦曦扶额叹息。她早该知道，在白家庞大的情报网前，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就是个普通网友，六年没见了，偶然遇到而已。“她故意轻描淡写，“没什么特别的。“
“六年？“老爷子突然放下筷子，“是那个...初三时候的网友？“
白锦曦惊讶地抬头：“您记得？“
“怎么不记得。“老爷子眼神变得深邃，“你出国前那段时间，整天魂不守舍的。有天半夜我去书房，发现你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屏幕上全是和那个'远'的聊天记录。“
白锦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那是原主的记忆，但奇怪的是，她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原主确实在出国前熬夜整理过聊天记录，还偷偷哭了。
“爷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勉强笑了笑，“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那些复杂的关系。“
老爷子没接话，只是起身从书房拿出一个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五岁的白锦曦骑在爷爷脖子上摘桃子的照片。
“记得吗？你爸妈那时候忙着开拓海外市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老爷子粗糙的手指轻抚照片，“你从小就跟爷爷亲。“
白锦曦胸口发紧。这其实不是她的记忆，但身体却自动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穿越六年，她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原主的感情，哪些是自己的。
“后来你长大了，有什么心事也不爱跟爷爷说了。“老爷子继续翻着相册，“初三那年，你突然变得很安静，整天泡在网上。但有一天，你跑来跟我说，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网友。“
白锦曦屏住呼吸。这段记忆她完全没有。
“我问你特别在哪，你说...“老爷子模仿着小女孩的语气，“'他懂我说的话，而且从不觉得我奇怪'。“
一滴水珠落在相册上。白锦曦这才发现自己在哭。她分不清这是原主的情绪还是自己的——前世她也是个孤独的孩子，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新家庭，她被丢给保姆照顾。
“爷爷，“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您会觉得奇怪吗？“
老爷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炬：“你是指性格变了？“
“嗯。比如...突然会了很多以前不会的东西，或者想法完全不同了...“
“锦曦啊。“老爷子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为什么最疼你吗？“
白锦曦摇头。
“因为你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老爷子笑了，“三岁就会自己编故事，五岁吵着学骑马，七岁偷偷把钢琴拆了想看看声音从哪来的...你爸妈觉得你太叛逆，我却觉得这是天才的表现。“
白锦曦心跳加速。这些确实是原主小时候的事。
“所以啊，“老爷子拍拍她的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最疼的孙女。哪怕有一天你说自己其实是外星人，爷爷也会给你做松鼠桂鱼吃。“
这句玩笑话让白锦曦破涕为笑。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把穿越的事全说出来。但最终只是紧紧回握了爷爷的手：“谢谢爷爷。“
“所以，“老爷子回到正题，“那个男孩，就是当年的网友？“
白锦曦点点头，擦干眼泪：“但我现在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我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
“你怕什么？“老爷子一针见血地问。
白锦曦愣住了。怕什么？怕原著中反派的悲惨结局？怕重蹈前世孤独的覆辙？还是怕...自己真的会爱上那个执着得让人心疼的男孩？
“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就是觉得...靠近他会发生不好的事。“
老爷子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你记得陈奶奶吗？你小时候她常来家里给你算命。“
白锦曦搜索记忆，隐约想起一个穿旗袍的老太太：“有点印象。“
“她说过一句话，'锦曦这孩子命里有劫，但也会遇到贵人'。“老爷子目光深远，“我一直在想，那个网友会不会就是...“
“爷爷！“白锦曦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好好好，不信不信。“老爷子举手投降，“不过锦曦啊，人生很短，有些缘分错过了就不会再来。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想要，还是不敢要？“
这个问题像箭一样射中白锦曦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夜渐深，老爷子年纪大了，开始打哈欠。白锦曦扶他回房休息，自己却毫无睡意。她来到书房，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电脑。
登录旧账号需要指纹验证，屏幕亮起的瞬间，一张桌面壁纸映入眼帘——泰戈尔的诗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正是她前世最喜欢的那句。
点开聊天软件，历史记录还停留在六年前。最后一条是她发给“远“的：“家里安排我出国，可能很久不能联系。保重。“
而下面，是“远“发来的几十条未读消息，从最初的困惑、担忧，到后来的每日问候，持续了整整六年。
白锦曦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内心挣扎。爷爷的话回响在耳边：“是不想要，还是不敢要？“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她突然想起今天在巷子里，陆明远说“她改变了我的人生“时的表情。那么真挚，那么热烈，仿佛她是他的整个世界。
“可是我不值得啊...“她轻声自语，关上了电脑。
次日清晨，白锦曦被一阵香气唤醒。推开窗，发现爷爷正在院子里指挥人架烧烤架。
“醒啦？“老爷子抬头笑道，“我让人从乡下送了新鲜羊肉来，中午吃烧烤！“
白锦曦哭笑不得：“爷爷，大早上就准备烧烤？“
“你难得回来，当然要抓紧时间宠宠。“老爷子理直气壮，“快去洗漱，一会儿陪爷爷下盘棋。“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院子里，形成斑驳的光影。白锦曦深吸一口带着桂花香的空气，突然觉得很幸福。也许就这样就够了——有爷爷的爱，有自己热爱的事业，不需要那些复杂的关系...
“对了，“吃早餐时老爷子突然说，“下周苏州大学有个文化交流活动，邀请我去演讲。你反正没事，陪爷爷一起去吧？“
白锦曦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苏州大学？“
“对啊，怎么了？“老爷子一脸无辜，“听说他们经管学院很不错...“
白锦曦眯起眼睛：“爷爷，您是不是查了那个陆明远的资料？“
“哎呀，被发现了。“老爷子毫无愧色，“我就是好奇嘛。那孩子挺不错的，成绩优异，还是学生会主席。家里虽然比不上我们，但也算书香门第...“
“爷爷！“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老爷子举手投降，“不过演讲是真的，你去不去？“
白锦曦咬着嘴唇。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却让她点了点头：“去就去。不过您答应我，不准搞什么'偶遇'。“
老爷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当然当然，爷爷最守信用了。“
白锦曦无奈地摇头，心里却泛起一丝隐秘的期待。也许...只是远远看一眼，不会有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