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云大怒（一）
姜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炎九溃散的云气还在空中飘荡，那个曾一拳将他击飞的强者，在戴沐玄手下竟走不过一招。
这个事实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
“弱小？”
这个词汇从戴沐玄口中说出时，姜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画卷，那三行突然凝实的金色文字此刻格外刺眼。耳边苍老的讲解声清晰可闻，却无法掩盖一个残酷的事实——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出能与戴沐玄匹敌的对手。
戴沐玄收回武魂，银白爪刃化作光点消散。
戴沐玄没有想到眼前对手居然是如此地不堪一击，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这样高妙难测的手段。
这样弱小不堪的对手。
他一时间甚至有了某种不真实的感觉，然后想到了自己先前说的自己魂力不行，略有恍然和明悟。恭敬行礼道：
“是尊神因为沐玄魂力太弱，才先给沐玄这样一个弱小的对手吗？”
“多谢尊神体谅。”
“沐玄已做好了准备，愿意在此为尊神一展所学。”
“请尊神请出真正的对手吧，沐玄就算不敌，也定然会拼尽全力！”
他恭敬行礼时，袖口的金线白虎纹在流光中栩栩如生。
这个动作让姜明想起画卷中那头踏碎星辰的圣兽，心头又是一阵发紧。
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两个地方的实力鸿沟——在火豹宗被众弟子景仰的炎九，在星罗皇室眼中恐怕连入门都算不上。
而自己原来所处的世界，更不可能有着比斗罗世界的魂师更强大的人类了。
这样强的身体素质只有神话中的那些人可以做到。
等等！神话？
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划过脑海：
“如果这里是梦境，如果能具现认知中的存在……”
那么是否可以？
他的手指试探性地点在记忆中的神话人物上。纯白空间突然剧烈震颤，云海如同沸腾的银汞般翻滚。
每当轮廓即将清晰时，就会突然崩解成细碎的光粒。
就像试图用溪水去描绘海洋，用萤火去勾勒烈日。
那些超越认知的能力在梦境中具现时，总会引发局部的云气坍缩。
记忆碎片在意识海中沉浮，姜明努力拼凑着只言片语。但每当触及核心特征，思维就会像触到烙铁般本能退缩。
无奈，他将手指在记忆的画面上一个个点过去，云气不断涌动，戴沐玄察觉到异状，更为恭敬地垂首等待，十几个呼吸之后，终于有一幅画面回应了姜明。
大概意思是这一角色可以出现在梦中，但是因为姜明并没有直接见识过这一个角色，而其中许多能力，又超过了姜明梦境记忆中的知识架构，无法完全实现。
这是这副榜单第一次的反馈，姜明趁着这个机会再度发出了自己的意念，一片沉默之后，这一个纯白色的空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云气涌动着聚集在了戴沐玄的身前。
尽管之前已经看到过这样的手段，再次看到，戴沐玄心中仍旧充满震撼。
突然，戴沐玄的白虎武魂不受控制地自行附体。
三道银白爪刃剧烈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
王子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白虎武魂竟在恐惧——这是戴氏血脉传承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眼前翻涌的云气中，一股跨越时空的凶煞之气如潮水般涌来。
戴沐玄的皮肤表面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这是身体面对致命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云气散尽的刹那，一具残躯刺破虚空。
那杆锈迹斑斑的长枪上凝结着暗红血晶，三支断箭在银甲空洞里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最恐怖的是那凹陷的眼窝——明明没有瞳孔，戴沐玄却感觉有实质般的目光割过咽喉。
戴沐玄的异色瞳孔剧烈收缩，左眼的琥珀色与右眼的深海蓝在惊骇中几乎融为一体。
他面前三丈处，那位甲士缓缓直起身躯，锈蚀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随着他的动作，凝固在甲胄缝隙中的暗红血晶簌簌掉落，在纯白地面上砸出细小的凹痕。
“这是……什么……”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武魂”——那不是魂力带来的压迫，而是历经千百场血战后淬炼出的实质煞气。
姜明同样震惊地望着这个从记忆中走出的将军。虽然因为认知限制无法完全复现，但那股跨越千年的凶煞之气已经远超预期。
姜明看向戴沐玄。
正面面对着这位凶狠残暴的战士，戴沐玄远没有先前一击枭首炎九时候的从容，他咬肌绷出凌厉线条，视线如钢钉般钉死在对手咽喉，衣服在背部绷出夸张的倒三角轮廓，脊椎节节突起如蓄力的弹簧。
姜明心中念头急转，意识到得要给出一个足够大的身份，才能够让眼前的少年心神失守，让画卷中的秘籍更快地浮现出来，反正是在梦里，姜明缓缓道：
“他？”
“你听说过天庭吗？”
“天庭？这，沐玄不曾听过。”
姜明嘴角上扬——没有听过啊，那真是太好了，然后收敛自己脸上的神色，抚着旁边的铠甲，用平淡悠远的语气道：
“他正是战死的天庭十万天兵天将之一。”
“昔日里，白袍银甲，一杆龙胆亮银枪，无人不羡，无人不慕。”姜明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响。
“十万天兵天将，之一？！”
戴沐玄的重复带着颤音。
戴沐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杆龙胆亮银枪吸引——尽管枪身已被血锈侵蚀，但偶尔露出的银芒仍刺得双眼生疼。
“那是他的武魂吗，龙胆亮银枪。”
更令他心惊的是枪尖处凝结的血珠，历经千年竟仍未干涸，在光线下泛着妖异的紫红色。
“这是你接下来的对手，你可以称呼他为……”
“赵将军。”
当戴沐玄向前迈步时，靴底突然传来粘稠的触感。
他低头看去，不知何时纯白的地面已渗出暗红色液体，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天兵握枪的刹那，这些液体突然沸腾，化作血雾升腾而起。
“喝——！”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戴沐玄的白虎武魂发出哀鸣。
他看见将军空洞的眼窝里燃起金色火焰，那杆长枪挥舞时带起的风压，竟在空间壁上割出细密的裂纹。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让他想起星罗帝国最残酷的角斗场。
将军起身的瞬间，戴沐玄的视野突然暗了下来。那个残破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竟如同夜幕降临般笼罩了半个空间。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这是身体面对死亡威胁时的最原始反应。
“赵……将军……”
这个称呼说出口的刹那，戴沐玄尝到了喉间的血腥味。他惊骇地发现，自己魂力运转的速度竟比平时慢了三分。
而对面那个残缺的身影，每踏前一步，地面就会多出一道焦黑的脚印，仿佛踏在熔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