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破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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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卖身

云梦泽.竟陵郡

一个十岁的女童正跪着哀求面前的美妇人。

仔细一瞧,她生得一副叫人见之忘俗的容貌,远山眉下嵌着两泓秋水,眼波流转时似有潋滟晴光。

鼻若悬胆,唇如含朱,不点而红。肌肤胜雪,透着淡淡莹润浅青窄袖交领襦,素白纱齐腰裙,腰系靛蓝细布带。

耳边并无耳饰,发束单环髻插竹节纹木簪裙摆刺槐叶暗纹,麻布翘头履以旧的看清不清颜色。

秋水含波,跪在台阶上磕头。“求阿母别卖了疏月,往后女儿定会努力绣花不在让父母忧心。再者,严君还需科考。若是卖了女儿到底颜面…”

林疏月话未说完,二八年华的继母周氏娇柔的靠着廊下的桩子。不知何时,一双杏眼竟湿漉漉的。周氏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带着三分怯意七分无辜。

周氏唇色极淡,不施胭脂的小脸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偏唇角生出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

周氏身量单薄,偏爱穿素色衣裙。此刻拿着锦帕扶着眼角的泪水:“月娘,家中清平。为了你严君和阿弟的束脩,你就别再忤逆严君了......”

说着,周氏靠着廊下的桩沿竟要倒下去。林疏月暗道不妙,果然她那阿父气冲冲的走出门来:“你这不孝的逆女,这是又要气病你阿母?卖了你,将来为父和安哥儿高中,何愁你没有好日子。目光短浅,真是目光短浅!”

林疏月心中悲痛,抓着裙角换了一副面容。她哀求道:“严君,阿母去了剩下女儿。若为人子女不能侍奉父母,岂不是更加不孝?女儿会许多刺绣,哪里会少了银钱。”

周氏暗道不好,眼下晦暗。如此,她只得扶着廊柱哭诉:“都是奴家不好,若不是奴家心悦郎君。若是三年孝期未到,姐姐九泉不安岂非仪娘的罪过。月娘怪罪,也是情由所原.....”

林父心软,哪里会怪罪周氏。立即放下书本,担忧的安慰她:“仪娘哪里的话,宣娘得知你为林家留后高兴还来不及。她心肠极好,哪里会怪罪你。别哭了,你这身子本就弱了些...”

林疏月眼眶里的泪水汹涌而下,心下也思念那个为了夫家生计而亡的傻妇人。

她的亲生阿母为了父亲读书,熬瞎了眼睛。竟是养了个白眼狼,阿母病了,严君听了过世的大母不给请郎中熬了月余活活病死了。

更是在阿母去世三月,大母便做主娶了娘家的寡妇侄女进门。进门没几个月,怀了弟弟林安得了中馈。

前日继母的母亲病了,周氏回门侍奉。没几日,父亲得了枕边风就要卖了她填补家用。其中区委,疏月哪里会不知晓。

两人视若无人的亲密,已是见怪不怪。

不知何时,周氏被严君抱着进了书房。外面就下了瓢泼大雨,嬉笑声落在她心里格外刺耳。

疏月穿过走廊去了后院,拿着廊下的伞撑起走去东厢房。

“阿姐...”

一个身穿雪青纱绣蟾宫玉兔纹短襦,藕丝褐开裆裤,腕系五彩续命缕。团脸敷薄粉,眉心点朱砂,鬏髻扎红绸,耳垂艾虎绒花。赤足套银铃脚环,颈悬鎏金长命锁。

此刻玉雪的孩童眼角挂着几滴泪水,看着好不可怜。

疏月赶紧过去左右看他,担忧问道:“可是摔了?还是饿着了?”

安哥儿抿着唇摇摇头,窝在疏月的怀里小声抽泣:“舅家的真姐,今日与我打嘴子。说是,说是外大母担忧阿姐的容貌,倒是严君定会将阿姐送去做妾定会得宠。舅母出了个极好的主意,要将阿姐卖了以绝后患...”

疏月闪着泪花,摸着他的发丝安慰:“你莫要听她瞎说,阿姐只是出个远门。安儿要听严君的话,读书出息了就能见着阿姐了知道吗”

林安听了此刻,竟然紧紧的抱着疏月。眼巴巴的瞧着阿姐:“阿姐,我很乖。我会乖,你带着我出远门好不好.”

疏月只得从房间里拿出两颗糖,哄着小人儿入睡。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窗关上去了帘子后的小堂里。

拿着三炷香跪在蒲团上跪拜,眼里含泪喃喃道:“阿母,这便是你用命换来的体面...”

疏月起身,将炉鼎推了推出现一处暗格。拿出里头的一贯钱和一柄双面团扇,换了暗色襦裙拿着伞便出了门。

她先去东街的点心铺子买了一碟桂花糕,又去了绣房卖了团扇得了一贯钱。这才拎着糕点径直走去东街的一处牙行。

“月娘,今日怎么得空来寻刘娘子。可是你那继母,又要作妖?”

牙行的真娘子听了门房的禀报急急的出门来,担忧的打量疏月:“可是你那秀才爹打人了,可是受伤了”

疏月见了真娘子顿时抿着嘴哭了,“叔母...”

真娘子和刘娘子是邻居,都是昔日她那亲娘的手帕交。后来亲娘死活要嫁给秀才爹,只是暗中与两人来往。关系更甚从前,李氏去了更是将疏月视作亲女儿一般。

“走,进去说”

说着,真娘子拉着她进了西后院的住处。

进门就能瞧见书桌前坐着的妇人,她身着褐绸褶裙束蹀躞带,云髻斜插铁算簪,耳悬铜钱珰,腕套契约木简串,麻履沾市尘。

脸色极好,此刻真端着茶盏淡笑。

“秀娘,你瞧谁来了”

疏月盈盈一拜,眼泪潸然落下。哑着声低声啜泣:“严君听了周氏的枕边风,这几日就要将女儿卖了换钱。今日安儿在那处偶然得了消息,我这才得知是周家所为”

刘娘子皱眉,担忧的起身。一旁的真娘子扶着她坐下,愤愤道:“我就说宣娘选了个狗东西,这下连累了我儿受苦。烂心肝的小娼妇,哪里有这样狠心的后母”

说着就落下了泪水,接过她手里的糕点。左右打量疏月,见她只是额头有些红。这才松了一口气,去了东边的柜子里寻了药为她擦。

刘娘子走过来坐在一旁,叹气道:“世道以孝为天,她这是存心害你。若是你严君执意如此,我与真娘也是无法的”

疏月竟忘了疼痛,感激的摇摇头:“两位叔母待我如亲生,月娘此生无以为报。”

两人心知林疏月是对林家寒了心,还要劝慰。就听疏月泣声说:“律法之上,世家为隔绝奴仆私相授受。卖身者,可求断绝书。到时,叔母只说将我卖去县里,将我卖的远远的,再哄了我那继母,她定会签字画押”

真娘拉着她的手拍着:“哪里就到了这般地处,你若成了奴籍。卖了远处,咱们娘三何时才能相见!”

刘娘子则是摸着疏月的头发,轻声安慰:“如此,也是好的。好过月娘被卖给傻子,鳏夫要好”

真娘子呆愣了,愣愣道:“你是说沔阳谢氏!”

疏月疑惑不已,就见着刘娘子点点头。

“沔阳谢氏的嫡出女儿,早已经嫁到了楚君的唐夫人娘家侄儿唐国公唐骏。几年前国公逝去,她如今被称为唐太夫人。在沔阳也是权势贵族,谢氏慈爱。常常将身边的二等丫鬟到了年岁赐媒给有品阶的士兵或是读书人。只是,那府里如今错综复杂。忽略过去,倒也是个好去处”

疏月坚定的点点头,“叔母为我忧思,这是个好去处。再有那处也是二位叔母夫家故乡,若有福缘,我定是要好好孝敬二老的”

真娘子破涕为笑,手指点点疏月的额头。“小妮子,我与你刘叔母知晓你的卖身地。还能不管你不成,只是这卖身到那府里多了不止十贯钱。咱们不能叫林家全拿了去,咱们这处卖去县里不过四贯。我多给一贯,剩下的十四贯,你全拿着傍身、啊”

刘娘子红了眼睛,笑到“极是,不能给那狼心狗肺的。我与你真叔母自会给你安排好,加上些钱财。以后,你得了机缘得了好姻缘。我与她,便是去了也是安心的”

疏月儒慕的抱着刘娘子的手,几人又商量好明日的计划。

疏月与两人吃了饭,三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酉时三刻,疏月在后院的井边洗衣。不多时,果然门外传来真娘子熟悉的笑声。

疏月赶紧擦手,轻手轻脚走过游廊。

“哎哟,我托了那婆子的话来回你一件好事呢。县里的大户要五六个颜色好的丫鬟,这不,我就想到了你家月娘嘞”

周氏捏着帕子很是不快,脸上还要忧愁道:“我家郎君也是没法子了,叫娘子笑话了”

真娘子左右打探,只见着书房前有个人影。心中呸了一声,“狗男人!”

面上安慰了几句,“娘子,奴家可是看在秀才公的面子做了亏本生意。您也知晓报价,月娘颜色极好。六贯钱是高价了,错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价了”

周氏接了断亲书,心里都要高兴的把酒言欢了。面上却是吊着两颗泪,似乎是做了天大的决定按下了手印。

真娘子眉开眼笑,大声道:“周娘子且放心,明日晨起奴家就来接月娘。只是,里头的规矩您也知晓。如今规矩更严了些,去处就不一定了。左不过就在县里,哪里还能见不着?”

周氏欢欢喜喜的接了六贯钱,还难得去买了烤鸭。晚饭笑脸也多了几分,哄的疏月她爹眉开眼笑。难得的对疏月有了笑脸,只是只字不提明日之事。

周氏好心的拿了十个钱,暗自给她收了四五件衣物和里衣、针线。

疏月只当假寐,盘算着自己的银钱。

四五年,她也跟着两位叔母结实的大家学会了许多针法。平日也自己捉摸许多,暗自卖了好些绣活。若不是如此,她怕是得饿死。

卖身得了十四贯,三四年存了五贯钱。如今去了远处,她心里也安心了不少。

......

第二日卯时四刻

疏月早起将钱塞进包袱里,又拿了亲娘留下的绣籍放进去这才去了厨房。

拿出一小根白菜切了煮粥,在腌菜坛子里舀了一小碟腌菜。寻了葱姜切片,炒了个小菜放着。又炸了安哥喜爱的吃食,来回端去饭厅。

还没进门,又听见周氏期期艾艾的声音。不知如何,此刻的疏月竟然觉得周氏恶心。

严君的脸色也有些复杂,时不时的叹气。

“周娘子,周娘子!”

外面突然闹了声,吓的众人一跳。

偏真娘子声音洪亮,竟然引来了隔壁的大婶子。

“哎哟,真娘子这是在这作何啊”

真娘子笑的眉开眼笑,晨起的太阳半挂当空。“这不是林家将月娘卖了,昨日签了卖身契收了钱。今日奴家就来接了去,时辰不等人快些让让”

里头的疏月则是愣神,只剩下一口的稀粥啪嗒一声落了去。一脸受伤的看着林秀才,嚎啕大哭“严君!你对的起我死去的阿母吗?竟真将我卖了!”

门外的吵闹让林秀次脸色铁青,事到如今他只能恨了周氏甩袖而去。

安哥儿想去抱她,周氏连忙抱着人进了里屋。只说道:“月娘快些去吧,你如今是奴籍。若是逃了,那可是死罪!”

说完,就见着疏月疯了一般掀了座椅去了后院。哭着喊她阿母,又骂周氏狠心。

“阿母!你苦心为他,嫁了个狼心狗肺的男儿!连累女儿,遇见个狠心后母啊!”

周氏在屋子里大惊失色,又忙着哄林安不得空出门。林秀才紧握衣摆,狠狠吐了一口浊气。

不出片刻,周氏连忙跌跌撞撞出了门。一脸受伤,扶着大门的门框。瞧着疏月被着生母的牌位出门哭着道“月娘,是为母的不是。你且安心去了,阿母定会带着安儿去瞧你。你不要怪严君啊...”

疏月冷笑着回头,“周娘子怕是忘了,昨日你亲自写的断亲书。女儿苦苦哀求几日,家中又不是入不敷出吃不上饭。周娘子,有些话你讲与我那糊涂阿父听就行了!”

说着狠狠的走出门,连着后面真娘子还啐了一口。周氏呆愣,手里的帕子捏了死紧。

竟是两眼一翻,晕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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