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东风城的老鼠
东风城的下水道系统庞大如迷宫，黑暗潮湿的通道里，只有偶尔从地面缝隙透下的微光为这里带来一丝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霉味，混合着城市排泄物的气息，足以让任何正常人作呕。但在这里，有一个少年将此地称为“家”。
罗小灰蜷缩在一个由废弃木箱和破布搭建的“窝“里，这个位于下水道支流旁的小空间是他花了近两年时间精心打造的栖身之所。
他瘦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明显大几号的破旧灰袍中，袍子上满是补丁和污渍。黑色的短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一双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吱吱——”一只肥硕的老鼠从旁边爬过，罗小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老鼠疯狂挣扎，尖利的牙齿试图咬他的手指。
“安静点，晚餐。”罗小灰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干涩。他熟练地扭断了老鼠的脖子，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开始剥皮去内脏。一年半以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吃过多少只老鼠了。
当他正准备生火烤制这顿晚餐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罗小灰立刻熄灭刚点燃的火星，将老鼠尸体塞进怀里，像只受惊的真老鼠一样缩进阴影中。
“听说最近下水道里有个小贼，专偷商贩的东西。”一个粗犷的男声说道。
“是啊，我摊上的香肠少了好几根。肯定是那些贱民区的杂种干的。”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罗小灰屏住呼吸，灰色的眼睛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两个城防军打扮的男子手持火把走过，靴子踩在污水里发出哗啦声。
“要是抓住那小贼，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嘿，说不定是个小姑娘呢？那就可以先乐呵乐呵再——”
两人的笑声在下水道中回荡，渐渐远去。罗小灰等到完全听不见声音后才放松下来，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那些城防军的手段，去年冬天，他们抓住了一个在下水道口乞讨的孩子，第二天那孩子的尸体就漂在了污水里。
“杂种...”罗小灰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称呼，从五岁半之后，他就生活在东风城最底层，失去父母，失去名字。
在六岁之后，因为武魂而得了一个绰号——“灰老鼠”。
六岁那年，武魂觉醒时，他的右手出现了一只灰色的老鼠虚影。那个负责觉醒的魂师露出厌恶的表情，连魂力都没测，丢给他一个铜魂币就把他赶走了。而那枚铜魂币当天晚上就被大孩子抢走，还换来一顿毒打。
罗小灰摸了摸怀里的老鼠尸体，决定换个地方进食。他像只真正的老鼠一样灵活地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中穿行，避开巡逻的城防军和其他的地下居民。
两年以来，他已经将东风城地下的大部分通道都摸清了，哪里安全，哪里危险，哪里可以找到食物，他都一清二楚。
最终，他来到一个废弃的排水口，这里离地面很近，有一道铁栅栏，但已经锈蚀松动。罗小灰熟练地推开栅栏，钻了出去。
外面是东风城商业区的一条小巷，此时已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
月光照在罗小灰苍白的脸上，他眯起眼睛，不太适应这样的光亮。他蹲在阴影处，迅速生起一小堆火，将老鼠串在树枝上烤了起来。
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声，香味让他空荡荡的胃部一阵绞痛。
正当他准备享用这顿来之不易的晚餐时，一阵甜美的香气飘来。
罗小灰的鼻子抽动了几下，那是...蜂蜜蛋糕的味道！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巷子另一端的一家面包店，店门虽然紧闭，但通风口处飘出的香气表明里面正烤制着明天的商品。
罗小灰咽了口唾沫，看了看手中半生不熟的老鼠肉，又看了看面包店。贪婪在他眼中闪烁，但很快被警惕取代。
商业区的店铺都有防护，有些甚至雇佣了魂师做保安。但蜂蜜蛋糕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已经快一年没尝过甜食了，上一次那半块沾满污秽的蛋糕的味道，让他现在都难忘。
“就看看...”他对自己说，将老鼠肉藏在一块石板下，轻手轻脚地向面包店摸去。
罗小灰的动作轻盈无声，这是长期在下水道生存练就的本领。他绕到面包店后门，发现通风口的铁栅栏螺丝已经松动。
他的老鼠武魂在右手若隐若现，赋予他灵活的手指和敏锐的嗅觉。几分钟后，他卸下了栅栏，瘦小的身体刚好能钻进去。
面包店内温暖干燥，与阴冷的下水道形成鲜明对比。
罗小灰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香甜的面包气息让他头晕目眩。
架子上摆满了刚出炉的面包和糕点，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个淋着蜂蜜的圆形蛋糕。
正当他伸手去拿时，突然听到楼上有脚步声。
罗小灰浑身一僵，迅速躲到柜台下面，心跳如鼓。他暗骂自己太贪心，不该冒这个险。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个女孩轻快的哼唱。罗小灰从柜台缝隙中看到一双精致的皮靴走下楼梯，然后是绿色的裙摆。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女孩，黑发扎成马尾，面容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奇怪，我明明关好了后门的...”女孩自言自语道，环顾四周。
罗小灰屏住呼吸，希望女孩不会发现他。但命运似乎总爱和他开玩笑，一滴从通风口滴下的污水落在了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女孩的目光立刻转向声源，然后缓缓移向柜台。“谁在那里？”她的声音不再轻快，而是带着警惕。
罗小灰知道躲不过去了，他必须逃跑。他猛地从柜台下窜出，顺手抓起了那个蜂蜜蛋糕，向门口冲去。
“小偷！”女孩惊呼，但出乎罗小灰意料的是，她没有叫喊或者追赶，而是身上突然浮现出一层淡青色的光芒。她的身影变得模糊，仿佛有一阵清风环绕着她。
“青灵猫，第一魂技——清风加持！”
女孩的速度瞬间提升到惊人的程度，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挡在了门前。
她的动作轻盈如猫，却又带着风的迅捷，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青绿色的光芒。
罗小灰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速度。本能地，他体内的魂力沸腾起来。
他的灰色老鼠武魂完全显现，双眼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红光。
“灰鼠，吞噬！”
罗小灰的武魂能力发动，他扑向门上的金属把手，一口咬下。奇异的是，金属在他口中如同脆饼般被咬碎吞下。
一股力量瞬间流遍全身，他的速度暴增，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女孩身旁的缝隙中挤出了面包店。
“等等！”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罗小灰已经冲进了小巷，熟练地钻回下水道入口。
他气喘吁吁地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心脏狂跳不止。
那个女孩...是个魂师！而且武魂是猫，还拥有如此迅捷的魂技。罗小灰低头看着手中已经压扁的蜂蜜蛋糕。自卑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女孩精致的面容和衣着，再低头看看自己肮脏的破袍子和满是污秽的手。
“我是什么东西...“他喃喃自语，将蛋糕放在一旁。那只半生不熟的老鼠肉突然显得那么适合他——一个生活在阴暗处的老鼠。
罗小灰正准备回到自己的窝，突然听到下水道入口处有动静。他警觉地转身，看到那个女孩竟然跟了进来！她身上依然环绕着淡淡的青色光芒，在黑暗中勾勒出她的轮廓，像一只优雅的猫。
“你果然在这里，“她说，声音在下水道中回荡，“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罗小灰像受惊的动物一样后退几步，灰色的眼睛充满警惕。
“滚开！”他嘶声道，“不过是猫在抓到老鼠之前的把戏罢了？别想戏弄我！”
女孩停下脚步，身上的青光渐渐消散。
“我叫苏心。”她自我介绍道，声音柔和下来，“你的武魂很特别，我能感觉到它的力量。你叫什么名字？”
罗小灰愣住了。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
那些商贩叫他“小贼”，地下世界的居民叫他“灰老鼠”，城防军叫他“贱民”。他有过名字吗？有的，在五岁半之前，在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
“罗...罗小灰。“最终，他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罗小灰，“苏心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你的武魂是变异的老鼠吧？能吞噬金属获得力量，这很罕见。“
罗小灰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光鲜亮丽的女孩为什么会对他的丑陋武魂感兴趣。“那又怎样？”
他防备地问，“你的猫武魂不是正好克制我吗？“
苏心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的青灵猫确实擅长速度和追踪，但'清风加持'赋予我的不只是速度，还有感知能力。”
她向前走了一步“我能感觉到，你的武魂潜力很大，只是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
“引导？“”罗小灰嗤之以鼻，“谁会引导一只老鼠？“”
“我会。”苏心的回答简单而坚定，“我的老师曾经说过，没有废物的武魂，只有废物的魂师。你的武魂让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罗小灰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在星斗大森林深处，有一种噬金神鼠，能吞噬各种金属进化自身。“苏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你的武魂或许有类似的潜力。我可以带你去找我的老师，他一定能——“
“不！“罗小灰突然激动地打断她，“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滚回你的面包店去，贵族小姐！“说完，他转身就跑，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
“等等！罗小灰！“苏心的呼唤在身后回荡，但罗小灰没有回头。
他的心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撕扯着——一方面是渴望，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愿意与他交谈的女孩的渴望；另一方面是深深的自卑和恐惧，恐惧这一切只是幻觉或陷阱。
这两年的生活，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太大了。
他跑啊跑，直到肺里火烧般疼痛才停下。靠在潮湿的墙壁上，罗小灰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苏心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那双在清风加持下闪烁着青光的眼睛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为什么...“他将脸埋在膝盖间，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追一只老鼠...“
罗小灰不明白，为什么当幸福似乎触手可及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逃跑。也许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黑暗，光明反而让他感到刺痛；也许是因为他内心深处认为，像他这样的“灰老鼠“，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
在下水道的黑暗中，罗小灰蜷缩成一团，静静的进行着冥想，像只受伤的小兽。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短暂的相遇，将彻底改变他灰暗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