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争夺
萧无尘的话音落进演武场时，陆寒正盯着自己掌心的薄茧出神。
那是打铁时磨出的老印子，此刻被晨光照得泛着淡红。
“此次比赛不仅是对你们个人能力的考验，更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长老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敲出回音。
陆寒抬眼，看见萧无尘腰间的玄铁剑穗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新结的红绳——那是昨日他替受伤的小弟子包扎时，被血浸透后匆忙系上的。
原来严厉的长老也会有这样的破绽。
他喉结动了动。
昨夜残玉在袖中灼烧的热度还未退尽，洞壁上幽冥宗的鬼面纹在眼前晃了又晃。
萧长老说要应对危机，可这危机里藏着的“上古剑意破阵”几个字，此刻正顺着他的血脉往心脏里钻。
这是机会，他想，一个让他不再只是“铁匠学徒陆寒”的机会。
次日清晨的练功场飘着露水的腥气。
陆寒的道袍下摆沾了两片草叶，是路过药田时被苏璃拽住衣角留下的。
“给。”
她的声音比晨雾还轻，掌心里躺着三粒朱红丹药，表面浮着细密的丹纹，像某种他从未见过的花。
他接过时指尖触到她的指腹，那里有常年捣药留下的薄茧。
“能敛气凝神。”
苏璃别过脸去，耳尖却红得像药炉里将熄的炭。
“我...试过的，效果比宗门发的聚气丹好三成。”
陆寒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突然想起昨日在洞穴里，雾气沾在她睫毛上的模样。
他把丹药收进怀里最贴胸的口袋，那里还放着块半融的桂花糖——是前日柳青塞给他的，说练剑饿了可以垫垫。
“陆师弟。”
刘明的大嗓门从演武场那头炸响，他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把苏璃的药香都吹散了。
“林长老说要提前清场布置，咱们得去偏殿领木牌。”
陆寒应了声，转头想和苏璃说再见，却见她已经低头整理药篓，只露出一截素白的后颈。
林天昊的密室在藏经阁地下三层。
此刻他正弯腰擦拭一柄短刀，刀镡上的鬼面纹在烛火下泛着青黑。
“一群毛头小子...”
他嗤笑一声，刀尖划过石桌，刻出半道血槽。
“等他们在演武场争得头破血流时，那小崽子的残玉也该养得差不多了。”
“咔嚓。”
石墙的缝隙里，孙武的鞋跟碾碎了半块瓦砾。
他僵在原地，后背贴着潮湿的石壁，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三天前他替柳青取药，路过这里时闻到过腐肉味；昨日陆寒说在后山洞穴发现幽冥宗的符咒，他就留了心。
此刻林天昊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原来那老匹夫的手，早伸到了比赛里。
当天下午的藏书阁比往日更闷。
刘明把木牌拍在桌上时，震得灯油溅出几点，在《玄门秘辛》的书脊上晕开个褐斑。
“那老东西说比赛要'公平竞争'，结果给咱们的木牌是下品法器。”
他脖颈涨得通红，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火鸡。
“嘘。”
柳青按住他的手背，递过去一盏凉茶，目光却落在孙武发白的指节上。
“武师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孙武咽了口唾沫。
他想起林天昊密室里堆着的血符，想起短刀上凝结的黑血，想起自己贴着墙根跑出来时，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喉咙。
“林长老...他在布置陷阱。”他的声音发颤，“我听见他说要让‘不听话的小子们吃苦头’。”
藏书阁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钱进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牌，赵刚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陆寒垂眼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掌心里还留着苏璃丹药的余温。
残玉在袖中轻轻发烫，像在回应他翻涌的情绪。
“咱们得团结。”
他开口时，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稳。
“比赛是萧长老为了咱们办的，林天昊要搅局，咱们就破局。”
他抬头扫过众人，刘明的怒容缓了缓，柳青的睫毛颤了颤，孙武攥着的衣角松了些。
“明天开始，咱们一起加练。我练剑时，刘师兄帮我对招；柳师姐帮咱们调配醒神散；武师弟盯着林长老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傍晚的后山起了雾，比昨日更浓。
陆寒盘坐在那块最老的青岩上，铁剑横在膝头。
残玉的热度顺着衣袖爬上来，像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
他闭目凝神，试图抓住那丝若有若无的剑意——那是昨夜洞穴里，铁剑嗡鸣时突然涌进他经脉的力量。
“你在找它。”
苏璃的声音裹着药香钻进雾里。
陆寒睁眼，看见她站在三步外，发间的青玉簪子在雾中泛着幽光。
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堆着几株带露的灵草，叶片上还沾着泥点——想来是刚从药田回来。
“嗯。”他拍拍身边的岩石。
苏璃犹豫了一瞬，坐了下来，竹篮搁在两人中间。“我总觉得...”他摸了摸腰间的铁剑，“这把剑不是普通的铁。或许...它在等我。”
“等你什么？”
“等我有资格握它。”
陆寒望着雾里隐约的山影，想起萧长老说过的“上古剑意”，想起洞穴里那些用活人血画的符咒。
“等我能保护...该保护的人。”
苏璃没有说话。
风卷着雾掠过他们脚边，她的衣袖擦过他的手背，像一片极轻的羽毛。
陆寒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比他凉，指腹的茧蹭着他掌心的薄茧，像两片被风雨打磨过的石片。
“我们一起面对。”他说。
苏璃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反握住他。
雾里传来夜鸟的啼鸣，很远，很轻。
残玉在两人交握的手旁发烫，铁剑在石上嗡鸣，两种声音叠在一起，像春汛时的溪水，正漫过冻结的河床。
次日清晨的宗门禁地被晨雾裹得严实。
陆寒站在演武场的青石阶上，望着广场中央新竖起的木台。
台边挂着的“功法争夺赛”锦旗被风卷起，露出底下新补的金线——是柳青连夜绣的，她说这样更显眼。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议论声像涨潮的海水。
陆寒摸了摸怀里的丹药，又碰了碰袖中的残玉。
远处，萧无尘的玄铁剑穗子在风中翻飞，林天昊站在观礼席最末，嘴角勾着抹若有若无的笑。
雾散了些。
陆寒望着木台上方悬着的那卷《太初剑诀》，突然听见铁剑在鞘中轻吟。
他抬头，看见苏璃站在人群里，正朝他微微点头。
晨光照在她发间的青玉簪上，折射出一道淡青色的光，像某种预兆。
广场上的钟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