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这不是施舍。”张领军绕过办公桌,在她面前停下,“领晟需要云裳为旗下酒店设计员工制服,这是正常的商业预付。“
许清如仰头看他。七年过去,张领军眼角有了细纹,眉宇间的锐气却更盛。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道她熟悉的疤痕——大二那年他为了给她做生日礼物,在木工课上不小心划伤的。
“商业预付需要这么急?在我刚拒绝你收购提议的第三天?”许清如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张领军,你到底想干什么?”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张领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的伪装。许清如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还是大学时她送他的那款,这发现让她的心脏狠狠一缩。
“我想帮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就像帮任何一家有潜力的企业一样。”
“撒谎。”许清如从包里又抽出一份文件,“我查过了,领晟根本没有酒店业务。”
张领军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他接过文件,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那一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分开。
“你派人调查我?”他挑眉。
“商业尽职调查而已。”许清如抬起下巴,“就像你调查云裳一样。”
张领军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柔和下来:“你还是这么锋利。”他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合同,“既然这样,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领晟确实没有酒店业务,但我个人看好云裳的设计能力,想投资你们的定制成衣线。”
许清如接过合同,快速浏览着条款。这份投资协议条件优厚得近乎荒谬,不仅提供资金支持,还开放领军集团的供应链和渠道资源,而索取的股权比例却低得不成比例。
“这不合常理。”她皱眉,“按照这个条款,你五年内都收不回投资。”
“我的商业逻辑一向与众不同。”张领军靠坐在办公桌沿,长腿随意交叠,“你知道的。”
许清如当然知道。大学时张领军就是出了名的“逆向思维者”,当所有人挤破头争抢学生会职位时,他创办了第一个跨校商业社团;当同学们忙着考公务员时,他借钱买了辆二手卡车跑物流。他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机会,走别人不敢走的路。
“我需要考虑。”她最终说道。
“当然。”张领军点头,“不过有件事你可能需要考虑进去。”他递给她一个U盘,“你前合伙人陈明不仅卷走了云裳的资金,还把你们下一季的设计草图卖给了竞争对手。”
许清如脸色骤变:“你怎么...”
“商业情报。”张领军轻描淡写地说,“U盘里有证据和对方公司的内部邮件。足够你起诉陈明了。”
许清如握紧U盘,指节发白:“为什么要帮我查这些?”
张领军沉默片刻:“因为七年前我没能保护你。”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许清如心上,“现在我可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清如小心锁起的情感闸门。她突然想起大四那年,她被几个嫉妒的女生锁在实验楼厕所,是张领军翻窗进去救她出来。那天夜里他背着她穿过半个校园,说:“以后我会保护你。”
后来他食言了。在他们最需要彼此的时候,他选择了离开。
“我不需要保护。”许清如深吸一口气,“但谢谢你的情报。这笔钱我会当作借款,按银行利率还你。”
张领军没有坚持:“随你。”他看了眼手表,“中午了,一起吃饭?附近新开了家杭帮菜。”
这个提议如此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七年的空白,没有那些伤痛和误解。许清如几乎要点头了,直到她看见张领军办公桌上那个倒扣的相框——它微微倾斜,露出照片一角,是她熟悉的大学校门。
“不了,我还有会。”她转身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张领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只是商业伙伴。”
门关上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接下来的两周,许清如忙得脚不沾地。有了张领军提供的证据,她成功起诉了前合伙人并追回部分资金;新设计的定制成衣线样品也顺利完成,只等下周向潜在客户展示。
“许总,张总来了。”林助理敲门进来,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许清如抬头,看见张领军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外搭深蓝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又内敛。
“打扰了。”他走进来,把一杯咖啡放在她桌上,“三分糖,不加奶。”
许清如的手指微微一顿。他还记得她喝咖啡的习惯。“有事?”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来看看样品。”张领军自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听说你三天没离开公司了。”
许清如皱眉:“谁告诉你的?”
“猜的。”张领军指了指她的眼睛,“黑眼圈。”
许清如下意识摸了摸眼下,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太像在意他的看法,立刻转而去拿样品册:“这是第一批设计,主打新中式风格。”
张领军接过样品册,认真地一页页翻看。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眉头微蹙时额间出现一道浅浅的竖纹——这是他全神贯注时的表情,许清如曾经可以盯着看一整个下午。
“第三套和第七套有问题。”他合上册子,“目标客户是35-45岁的高管女性,这种oversize剪裁会让他们觉得不够正式。”
许清如挑眉:“这是创新设计,市场上还没有同类产品。”
“正因为没有,才更难被接受。”张领军的声音冷静而专业,“我的建议是保留设计元素,但调整剪裁更贴合身材。”
“那就失去特色了。”许清如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云裳的核心竞争力就是打破常规!“
“打破常规不等于无视市场。”张领军寸步不让,“你可以先锋,但必须考虑商业可行性。”
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骤然升高。许清如感到一股熟悉的怒火窜上心头——大学时他们也是这样,为一个案例作业争论到深夜,谁也不让谁。
“张总,”她咬牙切齿,“既然你这么懂设计,不如亲自操刀?”
张领军突然笑了:“好啊。”他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有纸笔吗?”
许清如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接招。迟疑片刻,她还是推过了素描本和铅笔。
接下来的半小时,许清如目睹了一场商业魔术。张领军在纸上快速勾画,将她的前卫元素与传统剪裁完美融合,既保留了创新性,又增加了实穿度。他的笔触果断而精准,完全不像外行。
“你什么时候学的设计?”许清如忍不住问。
张领军头也不抬:“在你不理我的那七年里。”他的语气轻松,却让许清如心头一刺。
最终成稿令人惊艳。许清如不得不承认,这个版本确实更符合目标客户需求。
“谢谢。”她小声说,接过草图。
张领军站起身,重新穿上外套:“不客气。下周三的客户演示,我会一起去。”
“什么?我没...”
“作为投资人,这是我的权利。”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另外,今晚你必须回家睡觉。我会让司机十点来公司检查。”
许清如瞪大眼睛:“你管我几点睡觉?“
“投资风险管理。”张领军已经走到门口,“熬夜影响决策质量,我的钱会打水漂。”
门关上后,许清如抓起一个抱枕狠狠砸向门口。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七年过去,他那种温柔的专制一点没变,还是能精准地踩中她的怒点又让她无法真正生气。
那天晚上,许清如罕见地准时下班了。与其说是服从张领军的命令,不如说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期待十点见到他的司机。这个念头比任何命令都更让她恐慌。
周三的客户演示大获成功。张领军不仅亲自到场,还带来几位潜在买家。许清如的演讲结束后,现场签下了近千万的意向订单。
“恭喜。”会后,张领军递给她一杯香槟,“你的设计征服了他们。”
许清如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丝电流般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手:“谢谢你的建议。那个融合版本确实更受欢迎。”
“商业和艺术从来不是敌人。“张领军轻声说,“就像理性和感性,最好的结果总是二者平衡。”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许清如心中的某个锁扣。她抬头看他,突然发现张领军眼中闪烁着她熟悉的微光——那是他谈论真正热爱的事物时才会有的神情。
“你变了,又好像没变。”她脱口而出。
张领军微笑:“你也是。”
那一刻,许清如感到七年时光仿佛被压缩成薄薄一片,轻轻一戳就会破碎,让过去的他们和现在的他们重新融为一体。
庆功宴结束后,许清如发现自己发烧了。连续几周的熬夜和压力终于击垮了她的免疫系统。她勉强打车回家,跌跌撞撞地进门,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在沙发上。
恍惚中,门铃响了。许清如挣扎着起身,从猫眼里看到张领军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你怎么...”她拉开门,声音嘶哑。
张领军的表情瞬间变了:“你发烧了。”这不是问句。他的手已经抚上她的额头,触感冰凉舒适,许清如不自觉地蹭了蹭。
“我没事...”她话没说完,腿一软差点跌倒。张领军一把揽住她的腰,半抱半扶地把她带到沙发上。
接下来的事情像一场梦。张领军从塑料袋里拿出退烧药和体温计,逼她量体温——39.2度。他找遍厨房煮了一锅白粥,又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在应对一场商业危机。
“为什么来我家?”许清如虚弱地问。
张领军正在拧毛巾,闻言动作一顿:“司机说你没在公司,我...担心。”
这个回答让许清如心头一颤。她闭上眼睛,感觉张领军的手指轻轻拂开她脸上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睡吧。”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在这儿。“
许清如陷入昏沉睡梦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太危险了。张领军总是知道如何突破她精心构筑的防线,就像七年前一样。
半夜,许清如在高热中醒来,发现张领军靠在沙发边的单人椅上睡着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他手里还拿着那条湿毛巾,仿佛随时准备为她更换。
许清如静静地看着他,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整个青春,后来成为她最深的伤口,现在又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她最脆弱的时刻。命运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她轻轻起身,拿过一条毯子盖在张领军身上。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手腕被抓住了。
“感觉好些了吗?”张领军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
许清如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张领军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然后迅速移开,松开她的手腕。
“你应该回去睡。”她说,“明天还有工作。”
张领军站起身,把毯子反过来裹住她:“你先好起来,我的投资才有保障。”又是这种商业化的借口,但眼神却出卖了他。
许清如突然笑了:“张领军,你知不知道你撒谎时会不自觉地摸左手腕?”
张领军僵住了。那是他大学时就有的小动作,每当他说违心的话,右手总会无意识地摩挲左手腕上的疤痕。
“我没...”
“为什么不承认你还关心我?”许清如直视他的眼睛,“七年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领军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就在许清如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得接这个。”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变得严肃,“是新加坡那边的紧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