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色村庄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我们已翻过两道山梁。师父的腿伤好转了些，但走路仍有些跛。我的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昨晚只分到一小块发硬的玉米饼。
“师父，前面好像有村子。“我指着山谷里升起的炊烟。
师父眯眼望去，突然脸色大变：“不对！那不是炊烟！“
我们加快脚步，沿着山脊向村庄方向移动。随着距离拉近，哭喊声和零星的枪声传入耳中。爬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眼前的景象让我双腿发软——
村庄中央的空地上，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渗入黄土，染出一片暗红。五六个日本兵持枪站在一旁，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用白手帕擦拭军刀。更远处，几间茅草屋燃起熊熊大火，黑烟翻滚着升向天空。
“畜生...“师父的胡子颤抖着，手指掐进掌心。
我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就在这时，一间燃烧的屋子里传出女孩的尖叫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刺得我耳膜生疼。
“还有人活着！“我抓住师父的袖子。
师父按住我的肩膀：“紫微，冷静。对方人多，硬拼不是办法。“
“可那姑娘会烧死的！“
师父沉思片刻，突然从包袱里取出几包草药：“还记得我教你的'迷魂香'配方吗？“
我点点头，立刻明白师父的打算。我们悄悄绕到村子上风处，师父用火石点燃草药，一股辛辣的白烟顺着风飘向村中空地。日本兵很快咳嗽起来，揉着眼睛东倒西歪。
“现在！“师父一甩袍袖，口中念念有词。
熟悉的浓雾再次升起，比上次更加厚重。我跟着师父冲进村子，浓烟和迷雾中，日本兵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师父身形如鬼魅，几个起落就放倒了两名士兵。
一个日本兵突然从雾中扑出，明晃晃的刺刀直取我咽喉。我本能地使出师父教的“猿猴翻身“，险险避开，顺势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日本兵痛呼一声跪倒在地，我抄起地上的木棍，照他后脑狠狠一击。
“紫微！去救人！“师父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我奔向那间着火的屋子，热浪扑面而来，熏得我睁不开眼。用湿布捂住口鼻，我弯腰冲了进去。屋内浓烟滚滚，房梁发出可怕的断裂声。循着微弱的哭声，我在角落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左腿被倒下的房梁压住，裙子已经烧着了。我拼命抬起房梁，拽着她往外拖。她的皮肤烫得吓人，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抱住我的脖子。
我们刚冲出屋子，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屋顶整个塌了下来。我抱着姑娘滚到安全处，手忙脚乱地拍灭她裙子上的火苗。
“没事了，没事了...“我喘着粗气安慰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姑娘满脸烟灰，只剩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她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我身后：“小心！“
我猛地回头，一个满脸是血的日本军官举着军刀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闪过——师父的铜剑从雾中飞出，正中军官胸口。军官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迷雾渐渐散去，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六具日本兵尸体。师父走过来，脸色苍白如纸，道袍上沾满血迹。
“师父！您受伤了？“我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
师父摇摇头：“无碍，只是真气消耗过度。这姑娘...“
那姑娘突然跪下来磕头：“谢谢道长和这位小哥救命之恩！我叫婉儿，是村东头李家的女儿...“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师父神色一凛：“还有日本兵！我们得立刻离开！“
婉儿指着后山：“我知道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绕过村子。“
我们跟着婉儿钻进山林。她虽然一瘸一拐，但走得飞快，显然对这片山地了如指掌。爬上半山腰一处隐蔽的山洞，我们才停下来喘口气。
“爹...娘...“婉儿突然捂着脸哭起来，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师父叹了口气，从包袱里取出金疮药：“姑娘，先处理伤口吧。“
婉儿的左小腿被烧伤了，皮肤红肿起泡。我按照师父教的方法，用清水洗净伤口，再敷上药膏。她疼得直吸气，但硬是没哭出声。
“好坚强的姑娘。“师父赞许地点点头，递给她一块干粮。
婉儿狼吞虎咽地吃完，向我们讲述了早上的惨剧：一队日本兵突然闯进村子，说要征粮。村长稍有迟疑，那军官就一刀砍下了他的头。接着就是一场屠杀，男人被枪杀，女人被拖进屋子...
“我躲在米缸里，后来听到有人喊'游击队来了'，那些畜生才匆忙放火...“婉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抽泣。
师父闭目打坐，脸色渐渐恢复红润。我注意到他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施展道术显然消耗了他大量精力。
“师父，我们接下来...“我小声问道。
师父睁开眼：“按原计划，北上武当山。“
“那婉儿...“
婉儿立刻抓住我的胳膊：“带我走吧！我会做饭、会采药，还能带路！村里人都...我无处可去了...“
师父眉头紧锁：“此去凶险，带着姑娘多有不便。“
“可我们不能丢下她！“我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竟在顶撞师父，连忙低下头，“师父恕罪，我只是...“
令我意外的是，师父没有责备我，反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紫微，你心性纯良，这是好事。但修道之人，最忌感情用事。“
我鼓起勇气：“可师父您不是说过'修道先修心'吗？见死不救，还算什么修道之人？“
师父捋着胡须，沉默良久。洞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金光透过石缝照进来，落在师父脸上。
“罢了。“师父终于开口，“婉儿姑娘，你可愿拜我为师？“
婉儿愣住了，我推推她胳膊，她才如梦初醒，连忙跪下磕头：“愿意！弟子拜见师父！“
“起来吧。“师父扶起她，“我观你眉宇间有股灵气，是个修行的好苗子。不过入我门墙，需守清规戒律，你能做到吗？“
婉儿重重点头：“只要能报仇，什么苦我都能吃！“
师父神色一凛：“修道不为报仇，而为济世。你若存着仇恨之心，老朽不能收你。“
婉儿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们...他们...“
我轻声道：“婉儿，我爹娘也是被日本人害死的。但师父说，仇恨只会让人变成魔鬼。“
婉儿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弟子明白了。求师父教我本事，我要保护活着的人，不再让这样的惨事发生。“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善。紫微，你带婉儿去洞外采些草药，我需调息片刻。“
洞外，夕阳将群山染成血色。婉儿蹲在溪边洗脸，露出清秀的面容。她左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谢谢你救了我。“她突然说，“要不是你和道长，我已经...“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递给她一把刚采的蒲公英：“这个可以吃，很甜的。“
婉儿接过蒲公英，突然压低声音：“我知道日本人在这一带的布防。他们在大王庄设了据点，有三十多人，两挺机枪...“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弟弟...他参加了游击队。“婉儿的眼神黯淡下来，“昨天他偷偷回来看我们，告诉了我这些。没想到今天就...“
我正想安慰她，洞内传来师父的咳嗽声。我们连忙带着采到的草药回去。师父已经生起了小火堆，正在煮一锅野菜汤。
“明日启程，绕过大王庄。“师父分着汤，神色凝重，“婉儿说的情况很重要，我们得避开日军主力。“
那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血红色的月亮下，婉儿和师父站在两旁，我们面前是无数的日本兵。我胸口那颗紫色的星星突然大放光明，照得敌人睁不开眼...
我被自己的咳嗽惊醒，发现洞里弥漫着晨雾。师父和婉儿已经收拾好行装，正等我醒来。
“紫微，喝点热水。“婉儿递来一个竹筒，里面是热腾腾的草药茶。
我惊讶地发现，她已换上了师父包袱里的备用道袍，头发也挽成了简单的道髻，看上去精神多了。
师父站在洞口，望着北方连绵的群山：“今日我们走小路，争取天黑前赶到老君观。那里有我一位故交，可以暂时休整。“
踏着晨露，我们三人悄然离开山洞。回望山下那个还在冒烟的村庄，我握紧了拳头。婉儿走在我身边，眼中已不再有泪水，只有坚定的光芒。
师父说得对，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