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几处疑点
一声退堂后,李闻溪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陈家离他们租住的宅子不远,只差两条街巷,她想过去看看。
在此之前,得先回家一趟。
薛衔还小,独自在家不安全。当下人口再不值钱,一个八岁的男娃也能卖上五百个大钱,她不得不防。
她刚走到巷子口,就与匆匆奔出来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李闻溪身形就够瘦削了,这个冲出来的姑娘比她还瘦,皮包骨的手臂上布满青紫,有些地方渗着血,看起来颇骇人。
“小贱蹄子,居然敢跑,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中气十足的叫骂声由远及近,李闻溪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连忙想躲。
来者可不是善茬,乃是整条巷子都有名的泼妇,住在薛家隔壁的隔壁,孟家婶子彭氏。
那刚才撞到自己的人,就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喽。
这一家在巷子里挺有名。
孟家当家的是个掮客,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收入尚可,可惜生了个傻儿子。
他们家早几年为了香火,给儿子买了个童养媳。彭氏怕她不服管教,那是三天一小骂,五天一顿打。
李闻溪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了,几乎是夜夜听着他们家传出来的打骂与哭闹声入睡。因此见是他们家的破事,只想尽快避开。
但显然被打怕了的姑娘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躲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紧抿着嘴,手背青筋冒出,很是倔强。
李闻溪扯了几下,没能把衣袖扯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彭氏喷火的目光。
......
这算不算无妄之灾?
彭氏生子时难产,才导致儿子智力低下,平素那真是爱如宝珠,现下看着儿子的媳妇跟个外男拉拉扯扯,本就生气的她立刻火冒三丈。
“好一对......”
料想接下来的话不会太好听,不想趟浑水的李闻溪脸色一沉:“孟婶子,这是你花钱买来的媳妇,若打死了,少不得还得破费银钱再买一个。”
银钱的话题,总能戳中每一个穷人的心,彭氏板着脸,没有再骂。
“你是薛家那小子?”薛家人穷得叮当响,但一家三个男人,无论大小长得都挺不错,五官端正,唇红齿白,且识文断字,是以她有印象。
“正是,孟婶子,容在下劝你一句,你是娶儿媳妇,不是培养仇人,这般下死手打,不怕她记恨,日后报复你儿子吗?”
“她敢!”彭氏色厉内荏地瞪了小姑娘一眼,举在手中的棍子却是缓缓放下来:“还不跟我归家,丢人现眼的玩意!”
那姑娘却还不想松手,李闻溪这下转身去训她:“你我非亲非故,姑娘是要陷在下于不义吗?”男女大防,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根红线,踩不得。
甩开孟家婆媳,李闻溪快步推开家门,见薛衔正眼巴巴从破窗张望,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九哥,爹爹呢?”见只有她一人回来,薛衔泫然欲泣。
“薛叔在县衙给县尉大人写贴子呢,还得过几天写完才能回来,衔儿自己在家呆着,要乖知道吗?”
安顿好薛衔,她这才有时间一路打听,找到了陈家。
陈老太没了,哪怕尸身因官非被县尉暂扣,移去了义庄,家里的丧事也断断续续操办了起来。
门前挂着粗白布和两只白灯笼,火盆里烧着纸钱,进进出出送一尺布两个鸡蛋的街里街坊,人来人往。以贫民百姓的标准来看,丧仪很看得过去。
一个与陈汉长相相似,只白净不少的男子跪在牌位旁,眼圈发红,显然哭过,想来就是好不容易得闲回家,却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二儿子陈山了。
李闻溪瞅准时机,寻了个刚吊唁完的老妇搭话:“这位阿婆,可否借一步说话。”她颇有些不舍地掏出一文钱递过去,阻止了对方拒绝的动作。
“小郎君,找我老太婆有事?”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阿婆,我想打听打听月娘的事。我家中兄长,原是想与陈家结亲的。没承想陈家出了白事,唉!”
陈汉的女儿名叫陈月娘,今年十三岁,前段时间正寻婆家,这借口是李闻溪来之前便想好的。祖母去世,孙辈只服一年齐衰孝,古代婚嫁麻烦,相互打探是很正常的事。
“月娘是到说婆家的年岁了。不是我老婆子夸口,这闺女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最是勤快能干的,家务活里外一把好手,陈家两口子也不难相处。”
老妇人是个健谈的,把月娘的优点夸了又夸,李闻溪一直安静听着,适时问上一句:“听说这家惹上了官非?”
“唉,陈家妹妹比我年岁还小,没成想却走我前头了,什么官非不官非的,多难听,是她命不好,被个庸医害死了。”
“若是重病不治,那也怪不到医者头上,怎的严重到报官的地步了?”哪个老百姓愿意与官府打交道,有事没事,一进衙门,都是要被刮下来一层皮的。
“陈家三小子是个笨的,原本以为老娘是病死,想让她早日入土为安的,是刚回来的二小子见多识广,觉得他娘死的模样太吓人,像被毒死的,这才不管不顾地报了官。”
老妇人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听说经了官,是要验尸的,守节老妇,被人脱衣验身,造孽啊!”
“陈家这位二叔,您了解吗?”
“邻里邻居住了几十年了。山子稳重,自己有些主意。听说这次回来,是因为在老爷家里混了个小管事,存点银钱,想接老娘去享福。可惜啊,我这妹子命薄。”
“那月娘的娘呢?真的好相与吗?听说是个孝顺媳妇,但您懂的,外界传言真假难辨。”
“薛氏可是真的老实勤快。我每次来找陈妹妹说话,都是她忙前忙后伺候着,那叫一个周到。陈妹妹也说,她能活到现在,多亏有薛氏照料。月娘随了她娘,你就放心吧!”
李闻溪慢慢踱回家,心里对陈汉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当初陈老太身亡,陈汉并不想报官,如果不是陈山回来,发现了陈老太死时的异状,很可能他们家就直接简办丧事,一埋了事。
而且薛氏真的是个勤快的儿媳,一直以来左邻右舍都看到了她对婆婆尽心尽力,怎么可能就死亡当晚,如此巧合地换成了儿子陪伴?
陈汉的嫌疑在不断加大。
但是子女杀父母,以下犯上,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个老实巴交的贫苦男人,真的会对身患疾病,不久于人世的母亲下此毒手吗?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