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剥皮案
澡堂铁门被山风吹得哐当作响,阴九霄的胶鞋底黏着层黄褐色物质。三十年前日国人留下的柴油锅炉早已锈蚀,墙皮剥落处露出血手印似的苔藓。人形茧蛹悬在更衣柜前,红线缠出个诡异的北斗七星阵。
“老陈头最后传信的纸人,烧剩半截尾巴。“”胡天霸的铜烟袋敲了敲茧壳,回声闷得像敲棺材板,“黄皮子记仇要讨三辈,这次怕是要收人命债。”
阴九霄的重瞳突然刺痛。茧蛹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牙印,她看见七天前的深夜,更夫老陈头提着马灯追进澡堂。墙缝里伸出无数毛茸茸的爪子,把他拖进沸腾的沥青池。
“不是普通讨债。”她捻起根红线,指尖立刻灼出水泡,“这是黄仙的剥皮咒。“
胡天霸的烟袋锅刚挑破茧壳,黏稠油脂喷溅在镜面上。整排更衣镜突然蒙上白翳,映出只被活剥的黄皮子。母兽的惨叫声穿透镜面,阴九霄右眼渗出的黑血在脸颊划出符咒。
幻象在血光中展开:“三个月前暴雨夜,伐木工孙大虎醉醺醺拎着猎刀进山。母黄皮子护着幼崽被他逼到树洞,刀尖挑开皮毛时,幼崽被塞进孙大虎因狂笑张大的嘴里。”
“呕——”阴九霄扶着锈蚀的水管干呕,幻象却愈发清晰。她看见母兽的怨魂化作红雾钻入孙大虎七窍,那人后颈渐渐凸起个肉瘤,形状像极了蜷缩的黄皮子。
胡天霸的狐尾突然卷住她腰身疾退。茧蛹裂口处伸出只紫黑色手掌,指尖长着倒钩状指甲,啪地抓碎了阴九霄方才站立的水泥地。
“锁魂!”阴九霄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血符拍中怪手的瞬间,整面墙渗出油脂,数百个肿胀的人形轮廓在墙皮下游走。某张扭曲的脸突然凸出墙面,赫然是失踪的老陈头!
胡天霸的貂裘炸开九条狐尾,狐火照亮澡堂穹顶。阴九霄倒抽冷气——横梁上倒吊着十二具裹满松脂的尸骸,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插着根黄鼠狼尾骨。
“万葬坑要现世了。”胡天霸的烟袋锅重重点地。澡堂地板轰然塌陷,阴九霄坠入腥臭扑鼻的洞穴,柴油马灯照亮钟乳石上悬挂的惨白幼崽。这些被剥皮的黄皮子风干成标本,尾椎骨串成招魂铃阵。
洞穴中央的石台上,孙大虎的肚皮鼓动如临盆孕妇。阴九霄的重瞳穿透皮肤,看见三张完整的黄仙皮在他胃囊里蠕动。每张皮上都用血画着生辰八字——正是林场三个包工头的出生日期。
“胡天霸!”她甩出五帝钱钉住孙大虎四肢,“这些皮子在借胎还魂!”
掌堂教主的狐尾扫断招魂铃,铜铃坠地化作黄烟。孙大虎突然睁眼,瞳孔缩成两道竖线:“阴姑娘好狠的心,我孩儿们不过讨些香火......”
阴九霄的骨刀抵住他喉结:“把老陈头的魂魄吐出来,我送你的崽子们进轮回。”
石台突然剧烈震动。孙大虎的肚皮裂开血口,三张黄仙皮腾空而起,裹住洞顶的幼崽干尸。油脂如活物般爬上阴九霄的小腿,胡天霸的狐火竟被油脂吞噬。
“小心脚下!”胡天霸的大喝晚了一步。阴九霄的胶鞋完全陷入了油脂中,腥臭的黏液已经漫到膝盖。胡天霸的九条狐尾如利刃劈开扑来的怨灵,狐火却在触及油脂的瞬间发出滋滋爆响。
“这是尸油混着松香!”阴九霄扯下棉袄纽扣抛向空中,铜钱大小的骨片迎风化作七十二枚兽牙,“胡天霸,摆万仙阵!”
掌堂教主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血符,兽牙钉入地面组成二十八星宿图。阴九霄的重瞳渗出金芒,看见地脉中游走的怨气被兽牙阵逼向中央。孙大虎的无头尸身突然跃起,肚皮里钻出三条挂着胎膜的黄仙皮。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阴九霄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道锁魂链。三条黄仙皮发出婴儿啼哭,皮囊鼓胀如充气的人偶,裂口处伸出沾满粘液的骨爪。
胡天霸的狐尾卷起锈蚀的铁管掷出,钢管穿透黄仙皮瞬间竟被腐蚀成铁渣。阴九霄见状甩出腰间酒葫芦,老烧刀子泼在兽牙阵上燃起幽蓝鬼火。
“东北艮位,开休门!”她脚踏禹步,骨刀划破掌心。血液滴入鬼火的刹那,地面浮现出巨大的萨满鼓虚影。鼓声每响一次,黄仙皮就褪色一分。
孙大虎的残驱突然炸开,肋骨化作骨箭射向阵眼。阴九霄翻身跃上横梁,重瞳锁定地底青铜瓮的位置:“胡天霸,震三雷!”
掌堂教主的三条狐尾插入地面,狐火顺着地缝烧出焦黑沟壑。阴九霄趁机将骨刀掷向地脉节点,刀身刻着的《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泛起青光。地底传来瓷器碎裂声,青铜瓮炸开的瞬间,无数怀表指针如暴雨倾泻。
“戌时三刻,闭鬼路!”阴九霄扯断五色线缠住腕间铜铃。胡天霸的九尾结成罗网,将飞溅的怀表尽数兜住。那些逆时针旋转的指针突然集体停滞,黄仙皮像是被抽了筋骨般瘫软在地。
洞穴突然剧烈震动,钟乳石上悬挂的幼崽干尸齐刷刷睁开空洞的眼窝。阴九霄摸出把掺着香灰的朱砂撒向空中,重瞳中映出三百冤魂的命门所在。骨刀穿透虚空连点七十二处,每刺中一处就爆出团腥臭的黑血。
“乾坤借法,五雷轰顶!”她双掌拍地,兽牙阵中升起五道雷光。胡天霸的狐尾引着天雷劈向青铜瓮残片,电弧在表盘间跳跃成囚笼。三条黄仙皮在雷光中扭曲成焦炭,怨气凝结的油脂被劈得蒸腾起腥黄雾气。
阴九霄突然闷哼跪地,右眼重瞳里卡着半截怀表指针。胡天霸的狐尾卷住她腰身急退,原先站立处的地面窜出密密麻麻的骨刺。那些沾着放射性物质的骨刺竟追着血气生长,在澡堂墙壁上爬出蛛网般的裂痕。
“小九,闭眼!”胡天霸的烟袋锅重重点在她眉心。阴九霄的重瞳骤然收缩,看见地脉深处盘踞着条由黄仙怨气凝聚的巨蟒。她反手抽出脊椎骨似的打神鞭,鞭梢十二枚铜钱映出十二生肖虚影。
打神鞭抽中地脉的刹那,整座澡堂陷入绝对黑暗。阴九霄耳畔响起万鬼哭嚎,鼻腔充满福尔马林的气味。她凭着记忆甩出五帝钱,钱币碰撞声在虚空荡开涟漪——东北角的回声带着空腔音,正是巨蟒七寸所在!
“胡天霸,离火位!”她撕开棉袄露出后背的刺青,用骨刀划破刺青中的三足金乌。金乌图腾腾空而起,化作火鸟撞向黑暗中的七寸。巨蟒嘶吼着现形,溃散的怨气里浮现出日军解剖室的幻影。
胡天霸的九尾狐真身暴涨,獠牙咬住巨蟒逆鳞。阴九霄趁机将打神鞭插入巨蟒左眼,鞭身经文亮如白昼。当最后缕怨气消散时,澡堂墙壁上的血手印突然开始倒流,老陈头的残魂顺着血迹从通风口爬出。
“乾坤无极,收!”阴九霄抛出酒葫芦,葫芦口喷出罡风将残魂收入。胡天霸的狐尾却突然绷直——储木场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伐木声,每声斧响都震得兽牙阵移位三寸。
阴九霄抹了把脸上的黑血,发现掌纹里嵌着细小的怀表齿轮。齿轮突然逆向转动,她的眼前闪现1943年的幻象:穿防化服的日国军人将黄皮子活体解剖,皮毛扔进硫酸池,幼崽塞进战俘喉咙......
“小九!”胡天霸的狐尾卷着她冲出地穴。澡堂地面开始塌陷,油脂翻涌成漩涡,无数黄皮子怨灵抓着现代人的残肢往上爬。阴九霄甩出把香灰,灰烬在空中凝成招魂幡。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她割破手腕洒出七星血阵,“胡天霸,开鬼门!“
掌堂教主的九尾插入地面,狐火沿着血脉纹路烧出鬼门轮廓。阴九霄的骨刀插进阵眼瞬间,洞穴深处传来青铜瓮炸裂的轰鸣。黄仙怨灵哀嚎着坠入鬼门,孙大虎的残余尸身突然抽搐,后背皮肤浮现出老陈头的脸。
“救...救我...”那张脸扭曲着挤出几个字,“林场冷库...全是冻住的黄皮子......”
胡天霸的烟袋锅猛地敲在尸身天灵盖。老陈头的残魂化作青烟飘出,阴九霄的招魂幡却突然自燃——幡面灰烬里显出一行血字:“下一个轮到杨木匠。”
阴九霄抹了把脸上的血,转头望向林场方向。月光下的储木场飘着鹅毛大雪,每根原木的年轮里都渗出黄褐色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