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马桶恨意

2031年 9月，穿越人孙唐那时还没死，还在狗山。

杨济生的弟弟杨慈生也经历了一场时空旅行，他醒来时身处山间的一片草地，碎石铺成的小径上有一群小孩正在追逐打闹。

这里显然是一处公园，不远处就能看到公园的大门，大门旁立着一块巨石，上面龙飞凤舞四个红字：背山公园。

貔貅镇在三十年前并没有背山公园这个地方。

杨慈生比当时孙唐镇静得多，他手上多出一块表，表上显示时间是 2031年 9月 11日。

和当时的孙唐一样，院长的声音在脑海里机械般地响起。

你不要怕，关于怎么来的这里我没有时间细说，你既然来了，就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你和我一样正经历一起穿越事故，现在你来的世界时间是 2031年。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你也无法和我交流，我也不在你的世界上，我只能通过这种脑电波形式传达给你一些事情。

以下是我在时空中接受到的其他穿行者共享的信息，你需要记住。我的时间不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这种方式联络你。

第一，按照穿越守则，你在过去本应该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我违背了穿越规则，造成预先设定的未来时间和穿越后的身份都出现了错误，你现在成为了一起穿越事故的失败者。

第二，你从过去消失的一瞬间，肯定以为自己死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你会快速想到一些事情或者一些地方，到了未来会先出现在消失时心里想的地点。

第三，你现在的世界上，会出现和你一模一样的六个人，这六个人每人都拥有一部分你原来的记忆，这也是事故造成的，你可以叫他们是复制人，他们会在你醒来后不久从天上掉入我的研究所。这六个人有存活下来的几率，你务必在物理上让他们的身体完全死亡，他们的身体指标包括 DNA都完全和你相同，如果被人发现，会对现有世界造成混乱。如果他们的肉体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死亡，那你的生命周期会增加三十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不会死于意外。

第四，2031年的世界，我拥有一家特殊的研究院，位于貔貅镇的双耳山，名字叫穿越现象研究所，大门密码六个 8，你可以在研究所暂时停留，先适应现在这个世界的生活，里面没有其他人。

第五，你在穿越的旅途中应该看到了一些三十年里面普通人看不到的事情，请勿泄露出去。不要联系你以前的亲人和朋友，避免给对方造成惊恐。在我重新出现之前，最好不要离开研究所。

第六，按计划我应该和你同时出现，但目前看来已经是不可能，我已经穿越了 2031年，时空列车还在继续飞行，我无法确定我最后会进入哪一个时间年代。请记住，我们最终还要见面，我也有可能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但记住，这个人的名字一定是叫院长。

第七，从事故产生到现在，一直有未知能量在干涉本次穿越的结果，目前，我还没有发现这股力量来自何处。请务必遵守现在世界的法律，不能借用穿越者的身份恣意妄为。记住，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力量监控着我们这种人。

最后，祝你在新的世界里享受新的人生。

杨慈生听完头痛，会出现六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妈的，我还得亲身去物理消灭他们。

他决定按照院长的话行事。

最新的记忆开始在脑中浮现，他还是叫杨慈生，今年三十九岁，大学毕业，目前的身份是穿越现象研究所的助理。

他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里面装有自己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和出生地点都和他自己的过去信息对得上，他的身份居然没有变化。包里还有一盒他的烫金名片，上面标注了他现在的职业身份。

他对于穿越后的这个身份比较满意。

包里还找到不少新版的现金。

杨慈生离开公园，乘车去了双耳山的穿越现象研究所，新世界的各种崭新现象让他心动神摇。

在车上的时间，他终于想起背山公园以前是什么地方了。

2030年以来，政府和大众对于各种超自然现象的研究已持开明态度。

研究所位于山间，是一座并不算恢弘的建筑物，它的构造方式类似于庭院，有前后院，远远可以看到后院里立着一座高高的焚烧炉，前院后院之间有一栋两层的楼房，每层楼都有十个房间。

二楼的房间全是生活物资，一楼除了两间办公室外，还有卧室，剩余的房间都是病房，有的病房的门是铁栏杆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办公室里面有电脑电视设备，保险柜没有上锁，里面放了满满的钞票。

杨慈生在后院的周围发现六具腐烂的男人尸体，尸体的衣着和模样完全一样。从外表来看，尸体的主人就是他当年给院长带去的那个民工，三十年的时间这人的容貌居然变化不大。每具尸体的脑袋都摔得粉碎，应该是复制人从天山掉下时头部都朝下，正好碰上假山上的花岗岩，全部摔死了。

看情形，那个民工穿越后并没有来过这里。

他望着高高的天空，心想，自己的复制人将何时从天上掉下来。

过去了两天，后院没有任何动静。

杨慈生在这两天里，已经完全熟悉了这里的生活，他打开电脑，上网浏览各地新闻，墙上的电视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开着。

在院长回来之前，他就是研究所的主人。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哥哥存在，他哥哥叫杨济生，现在开了一家医院。

网上有他哥哥杨济生医院的资料介绍，他看到哥哥和一个胖子在医院里发生冲突的视频。

网上还留着一些关于三十年前他失踪案件的介绍，有一个叫貔貅镇土著居民的网友做了大篇的描述，说这起失踪案真相很可能就是当年年少无知的哥哥把弟弟送给人贩子。也有人反驳，说既然是人贩子，为什么不把两个小孩都带走？「貔貅镇土著居民」最后总结说，哥哥被一个吸毒者开车撞了，回忆不起之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永远会石沉大海。

原来哥哥当时离开钡粉厂后被车撞了，现在记不起当年的事情。杨慈生心里对自己说，往事已经过去了，自己一定还要执着于此吗？

自己的父母早就去世，现在貔貅镇只剩他和他哥哥，还有他哥哥的老婆，据说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不要联系你以前的亲人和朋友，避免给对方造成惊恐。这是院长前两天给他传达的。

时间又过了三天。

晚上他决定先到镇上转转。院子里面有两部车，其中一部车里有一个开机就可以使用的手机，还有一本驾照，驾照上面是他的信息。

他开始违背院长的话，他从小到大本就不是听话的人。

他有一个人必须先去见见。

他记得以前貔貅镇有个书店，店名叫小益光书店，书店老板是一个爱喝酒的大学生。他开车之前在网上查了，这个书店现在还在，只是改了名字，叫老益光书店。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书店居然还开着门，很远就可以看到招牌灯亮着，书店现在不光卖书，还卖咖啡和茶。

那个老板还是以前的大学生，已经老了，躺在角落里一把懒人椅上，闭着眼睛，耳朵里塞着音乐耳机。

杨慈生没有说话。

是杨家那个杨慈生吗？你回来了？老板睁开眼睛，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话。

杨慈生吓了一跳，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据说喝酒坏了脑子的老板还认得出自己。

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杨慈生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

错不了，老板盯着他，诡秘一笑，我一直记得你身上的味道，还有你心里的邪恶，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一直以为你被人贩子打死了。

妈的，真是个疯子。杨慈生心里痛骂，他走到老板面前，弯下腰，你看清楚了，老子就是杨慈生，我是回来了，你没认错。

老板嘿嘿一笑，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我请你，讲一讲这三十多年你身上发生的故事。

杨慈生看了看头顶悬着的一个监控摄像头，继续低下头轻声说，老不死的，这次我回来是收你的命。

老板听了面无表情，口中喃喃地念着，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他叹口气，直起身，指着角落的书架，那上面第三层有一堆书，是关于人类穿越事件的调查，你可以拿去看看，也许对你有开悟的作用。

杨慈生冷笑着，随手拿起一本书刚打开，一眼瞥见作者的名字，像碰到了电一般，赶忙把书丢在一边。

那作者名叫「院长」。

老板把脑袋凑近他，表情神秘兮兮，我是另外一个世界派来监控你们这类人的，你以后要注意了，我会在这个镇上一直盯着你。

你真是以前喝酒把脑子喝坏了。杨慈生哈哈大笑，走了。

他不在乎他刚才对老板讲的话，也不顾及摄像头的存在，他也不看什么院长写的书。

离开书店，他打算去哥哥的医院看看。

他开始又在违背院长讲的话。

医院大门口正有一个人从医院出来，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车。

他很远就发现那个人就是哥哥。

哥哥也老了不少，他照着车上的后视镜，对比了一下，三十多年过去，他们俩还是长得差不多。

今年他三十九，那哥哥的年龄也应该是四十。

杨济生开车往家里驶去，杨慈生慢慢地跟在后面。

杨济生进了别墅。

杨慈生在外面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到哥哥家里去一趟。

门口的保安说需要业主允许，等了一会，保安的电话响了，电话里杨济生的声音有说不出的紧张，弟弟，是你吗？

杨慈生嗯了一声。

杨济生和小泥站在别墅的大门口等着他。

你比我高了不少。杨济生满脸笑容，毕竟有天然的血缘关系，一下子就让他判定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自己的弟弟杨慈生。

小泥歪着头，一言不发，盯着杨慈生，眼神狐疑，像看到了一个外星生物。杨慈生仔细看了看小泥的脸，他觉得这个女人以前在哪里见过。

小泥给他们端来两杯茶。

杨济生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弟弟，是哥哥对不起你，让你被人带走了。

杨慈生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了很久，最后说：你真的记不住以前的事情了？

我从钡粉厂出来就被车撞了，到现在脑后面还有当年的伤疤，那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被撞掉了。杨济生摸着自己的头。

杨慈生沉默半天后，淡淡地说：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告诉你我已经回来了，我是来和过去作告别的。

杨慈生递给杨济生自己的名片，低声说：我有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实际上不是被人贩子带走的，我是被人带走穿越到了现在，见到了现在的你，中间这三十多年我全部丢失了。

杨济生听了没有强烈的反应，他低头想了一会，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还是我的弟弟，我相信你说的话，就像以前一样。

投胎、穿越、转世，杨济生近段时间已经开始感觉到这类事情可能真实存在。

你有空去看看爸爸妈妈的坟吧，他们就埋在镇上的公墓里。

杨慈生听了很久之后才冷冷地说：我说了，我今天是和过去告别的。

他眼中找不到任何情绪。

走之前，杨慈生做了一件怪异的事情。杨慈生问卫生间在哪里，他想去上个厕所。

杨慈生在卫生间呆了很久，直到冲水声响起。

从卫生间出来，杨慈生决定离开。

这一次小泥没有跟着送行，杨济生一直陪着他出去。

杨济生回到家中，小泥坐在桌前，和往常一样慢慢地抽着烟，神色阴冷：你弟弟对你恨意很重，他以后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甚至会伤害你。

小泥突然间第一次说出这么严肃的语句。

他毕竟是我弟弟啊，你为什么这么说？杨济生忍不住想冒火，不管我弟弟是不是他所说的穿越来的，他不是怪物。

我刚刚去卫生间检查过了，他和常人不同，是蹲在我们家马桶上拉屎的。

蹲?拉屎？

杨济生觉得有点恶心，走进卫生间，马桶圈上果然看到两只清晰的鞋印。

也就是说，杨慈生刚才像只动物一样两脚踩在马桶上面。

弟弟心中仍旧保留着对自己当年事情的恨意？杨济生想。

我会帮你处理好这个事情。小泥一字一字地说道。

怎么处理？杨济生神色紧张，追问着。

小泥脸色暗下来，又开始不说话。

杨济生心中有一股恐惧在蔓延，他的心脏开始抽搐，这次不是关于弟弟的，他开始回想起之前的一个事情。

前天，他去房间的阳台上，检查了最近的录像，他清晰地看到高明职中的配电房里面走出一个人，这人到了马路边，小泥那个时候也在路边出现。小泥等那人坐上出租车走了之后，从马路拐弯处开着车，跟上了出租车。

那一切显然都是事先准备的，小泥的车是提前停到那里的。

小泥心中果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有可能是一个喜好无差别杀人的杀手，之前的命案都是她犯下的。一想到这，杨济生浑身颤抖，自己多年来一直陪伴着的老老实实的小泥去了哪里，怎么现在的她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刚才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弟弟会死吗，和之前那些头被敲碎的人一样？

杨济生不会去报警举报自己的妻子，但他也想不出办法来打破现在的局面。

今天弟弟的出现完全拨乱了他的内心，弟弟，配电房的男人，小泥，弟弟说的穿越，他感觉很多事情正在聚集，也许到了开始接近真相的时候。

他有一种感觉，接近真相的时候，小泥就要离开自己了。

杨济生心里祈祷着那天录像里面的男人不要死，小泥千万不要是他心中一直惧怕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