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记忆诊疗所**

消毒水的气味被全息模拟器过滤成海盐气息时，我按下了启动键。

陈默的脑电波在屏幕上剧烈震颤，像被暴风雨席卷的深海。这个患有躁郁症的程序员蜷缩在诊疗椅上，后颈的神经芯片接口泛着金属冷光。我调整着记忆投影的波长参数，全息影像在他头顶逐渐成型——是间堆满泡面桶的出租屋，发霉的墙角渗着暗红血迹。

“第十三次自杀场景回放。“我对着录音笔低语，“准备进行记忆覆盖。“

指尖触到白大褂口袋里的银色U盘，那是陈默用半年积蓄换来的“幸福记忆“。芯片时代最畅销的商品从奢侈品变成了记忆，人们像购买香水那样挑选他人的人生片段。我见过买下阿尔卑斯滑雪记忆的外卖员，也见过植入华尔街操盘手记忆的保洁阿姨。

全息影像突然剧烈抖动，出租屋的墙壁裂开一道幽蓝缝隙。

我的手僵在控制台上。这不可能，记忆投影是绝对封闭的数据流。那道裂缝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扭曲延伸，像有人用沾着蓝墨水的刀片划开了空间。陈默的脑电波骤然飙升到危险阈值，警报器发出刺耳鸣叫。

“中止治疗！“我扑向紧急制动按钮，后颈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诊疗室的日光灯管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融化。

地板上流淌的阴影里浮现出荧蓝数字：X-0917。

耳鸣声中传来女人的轻笑。那个声音像是从记忆回廊最深处渗出的泉水，带着某种令人战栗的熟悉感。我想转身，却发现身体被钉在原地，诊疗椅上的陈默不知何时变成了我自己，后颈的芯片接口正在渗出淡蓝色液体。

“林医生？“

助理小夏的声音将我从幻觉中拽出。冷汗正顺着脊椎滑进白大褂，控制台显示治疗已中断二十分钟。陈默茫然地睁着眼睛，全息投影早已消散，唯有空气里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银杏香。

“您脸色很差。“小夏递来温水时，我注意到她制服第三颗纽扣沾着星点蓝渍，像是某种荧光涂料，“要启动诊疗所自检程序吗？“

我摇头，喉间泛着铁锈味。自从三个月前那场车祸后，这种虚实交织的幻觉越来越频繁。院长说这是创伤后遗症，可当我要求查看事故记录时，档案库里只有一片空白。

更衣镜映出我后颈的伤疤，那本该是植入神经芯片的位置，此刻却覆盖着某种生物凝胶。指尖抚过时，凝胶下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口袋里的U盘突然发烫，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错拿了陈默的记忆芯片——金属表面凸刻的编号正在幽暗更衣室里泛着微光。

X-0917。

诊疗所走廊的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身后渐次熄灭。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绿得瘆人，我数到第七步时，所有灯光突然同时熄灭。黑暗中有冰凉的呼吸拂过后颈，那个带着笑意的女声贴着耳垂呢喃：

“这次你逃不掉了，0917。“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在安全玻璃的倒影里看见了她。穿白色实验服的女子站在我背后，长发间缠绕着数据流般的荧光蓝丝线，她的面容像隔着毛玻璃的残影，唯有胸牌上的数字清晰可见——X-0917。

我转身时只撞见空荡荡的走廊。电子钟显示23:17，这个时间本该值班的保安不见踪影，前台电脑屏幕定格在蓝屏状态。冷汗浸透的衬衫贴在背上，我握紧从更衣室顺来的手术剪，朝着记忆储存室挪动。

储存室的生物识别锁亮着绿灯。这不合规，除非有人提前关闭了安防系统。推开门的瞬间，数以千计的记忆芯片在恒温柜里幽幽闪烁，像一片人造星海。而我的工作台前坐着穿白大褂的背影，听到响动缓缓转头——

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找我了。“她举起手中染血的神经芯片，嘴角咧开的弧度超出人类极限，“让我们把被删除的记忆...拼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