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家
时隔半年见到赵青山，王月舒却没有丝毫欢喜，隐隐的还有些不耐。
“才回来？”
“嗯。”王月舒应了声。
“天马上黑了，什么事忙到这么晚？”
赵青山双手托举着什么东西，语气不咸不淡。
“杨婆子家的孙子不识得几个字，让我去帮他看看。”王月舒擦了擦额角的虚汗，随意绉了个理由，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匹上好的蜀锦料子，朦胧的月色下透着一股玄白的亮光。
赵青山出行半年便是去蜀国，那里的国服以锦衣华服而出名，家家户户都在种植桑叶，遍地的绣娘和琳琅满目的丝绸好物。这种料子一看看去便透着华贵之色，清雅而又不失端庄，很是符合上京的达官妇人心意。光是看成色，便知用这料子做成衣物，成品上多费些心思，日后定能成为畅销之物。
“此去蜀国，我便从上千种款式中挑选出最合适的蜀锦，库房里多的是，你要是喜欢便让小桃挑选好去铺子里做成成衣便是，这匹料子是送给柳烟的。”
他也不知怎的，见王月舒一直盯着这匹蜀锦看的愣神，下意识就想解释。
王月舒微微回神，不在意的道：“你的东西想送谁送谁，不必向我解释。”
皎洁的月色将王月舒细嫩的肤色衬托的更是肤若凝脂，薄红的唇瓣嵌在那张清冷角色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艳丽之色。她的神情很淡，仿佛是在跟一个老朋友叙叙旧，说着他的家长里短，跟她毫无关系。
可他们时隔半月未见，她不应是激动，满眼爱意的扑向他吗，何故这般不熟。
赵青山抿了抿唇，心头涌上一股火气，没再搭理王月舒便离开了。
王月舒当是这人犯病，也不在意。
钱老俞，也便是赵青山的娘亲，从两年前一场大病中痊愈后便开始吃斋念佛，月落西山便不再见人。这两年每日如此，赵青山忙于铺子生意时常不归家，她也在私塾教一些孩童读书写字，事情说多不多，面对一群孩子也总归费心些，这个家循环往复，除了丫鬟和奴仆每日劳作，她们三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王月舒也没什么心思吃了，随便在厨房拿了两块绿豆糕便走了。
“小姐，这里也太干了，这花看着都枯萎的很，怎么养都没什么精神。”小桃看到王月舒回来了，老远便开始抱怨
这几日塞北沙土飞扬，白天刮一整天的风，到了傍晚便速止，徒留一地的沙土和被摧残的娇花儿。
今日的风有些大，庭院前的几个盆栽被吹倒，小桃虽及时将其扶正，却也免不了花卉受损，开的好的几株虞美人花瓣破了好几块。
王月舒惋惜的看了两眼，“没办法，就这样养着吧。”
将手里的绿豆糕递给小桃，王月舒问道：“西府海棠怎么样了，开花了吗？”
“小姐，这才几月份，刚长出的嫩叶，还早着呢。”
西府海棠一般是在四月中旬方能开始盛开，现在不过才三月出头，的确是早了些。
“是我心急了，两年不曾看到，想看看。”王月舒躺在紫藤花下，眯了眯眼。
西北常年干旱，尘土狂风几乎每月都能见到那么几次，她不喜欢萧索枯败的景象，闲暇时便在后院种植了许多花花草草，虽说活下来的不是太多，好歹也能养养眼。
王月舒看着面前一棵已经含苞待放的樱花树，不由得想到了顾行止。
顾行止是赵青山的好兄弟，前些年二人做生意来到江南，同还是医药世家的王月舒相识。那时的二人方从北来到南岸，有些水土不服，到了江南不是晕船便是呕吐不断，十天半月多半时间都在医馆度过，一来二去便和王月舒熟知了。
只是那时顾行止在江南呆了没多长时间，家里貌似有急事，身体都还未恢复便急忙离开了。王月舒对此人印象不算多，只晓得这人是个爱笑的，生的俊美儒雅，端的是风流倜傥温润如玉，可相处几天下来不难发现这人实际上很不着调，说话言语颇为轻浮，但也不算过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相反赵青山便像个榆木疙瘩，话少，也开不得什么玩笑，他们两个在一块儿多半是顾行止在说话，赵青山就做个旁听者。
只是后来家中遇到变故，被朝廷通缉，说是在宫中为妃的姐姐谋害皇后龙裔，酿成大祸。姐姐已被处死，皇上扔觉得不解气，便下令诛九族。
想起往事，王月舒心脏不由得抽痛。
姐姐胆子很小的，谋害皇后龙裔之事压根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可是姐姐已死，他们也进不了宫了，了解不到丝毫消息，爹娘申诉无门，不过三日王家一百多口人尽数进了牢狱，只待秋后问斩。而她是她的爹爹在预想到事情不对后给她服用了假死药，并用针灸暂时封印住了她的心脉，旁人还是大夫都无法看透，对外宣称她得了疟疾，这才活了下来。
那时的她刚及笄，说是有些懵懂也不为过，面对家中亲人惨死，她略显无措。在世人眼中王月舒已经死了，她不敢见人，怕被认出，只有晚上跑到已经被封锁了的家外痛哭。她想找到爹娘尸体，可被处死的罪犯尸体统一都被拉到乱葬岗烧毁，那里有官兵把手，靠近都很困难。
她，什么也做不了。
也便是在那一特殊时间她的身边只有赵青山，时间长久下来的陪伴让她渐渐走出了想要自尽的念头，为了来日方长，她同赵青山离开了江南，毕竟已经待不下去了，这世上也再无，也不需要王月舒的存在。
其实刚来到西北那会儿，她是以赵青山干妹妹的身份住进了赵家，日日相处，她同赵青山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赵青山是个拎不清的，经常帮助柳烟，对她遇到的任何困难都会慷慨解囊，在柳烟被丈夫训斥时更会充当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她也难过不忿过，每每她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到头来只会换得赵青山的一句无理取闹。他那一脸镇定自若的模样，衬托的她好像像个泼妇。
不，不应该这样的，这不是她王月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