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碎铁胃袋的拾荒者

伊莱恩·坎特雷尔的机械义肢在生锈的钢架上擦出蓝紫色火花，这截被酸雨蚀刻出蜂窝状孔洞的金属管道，此刻正随着垃圾岛的蠕动发出垂死巨兽般的呻吟。她调整了下巴处松动的防毒面具束带，皮革边缘磨得泛白的咬痕记录着三年来在这座“碎铁胃袋“求生的痕迹。

这座由三艘沉没星舰扭曲焊接而成的漂浮坟场，外层装甲板早已被酸雾腐蚀成布满锈斑的鳞片状结构。数以千计的拾荒者像蛆虫般寄生在它的消化系统里——纵横交错的通风管道是肠道，间歇性喷发的蒸汽阀是肺泡，而那些翻涌着银绿色酸液的分解池，则是这座钢铁巨兽真正的胃囊。

伊莱恩所在的西北分解区正迎来消化高峰。酸液池表面漂浮着人类头骨与齿轮的混合物，某个尚未完全溶解的机械卫兵上半身突然竖立起来，电子眼闪烁着故障红光，被腐蚀成蜂窝状的金属下颌开合着，发出“救...命...“的电子合成音。池畔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上，生长着名为“噬铁蕨“的变异植物，它们的叶片边缘分泌着强酸，正缓慢蚕食着嵌有星舰徽章的钛合金板。

二十岁的机械师蜷缩在横梁阴影里，褪色的工装裤膝盖处打着星形补丁——这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缝纫图案。为抵御酸雾特制的皮质围裙上，七种规格的扳手在腰间排成圆弧，最大那柄足有小臂长的钨钢扭矩扳手，手柄处缠着暗红绸带，那是从父亲实验室废墟里抢救出的唯一遗物。

她摘下防毒面具擦拭镜片时，露出被机油污渍衬托得异常苍白的脸庞。左颊那道延伸至耳际的晶状疤痕，在幽绿色酸雾反光中如同嵌了碎钻——这是十二岁时躲避空岛巡警留下的纪念。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臂：从肩胛骨开始被替换成机械义肢，外壳上蚀刻着坎特雷尔家族纹章——齿轮环绕的时砂罗盘。此刻义肢食指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轻叩管道，这是她在计算酸雾浓度变化的习惯性动作。

“坎特雷尔家的丫头！“嘶哑的吼叫从上方传来。独眼拾荒者老比尔像只畸形的金属蜘蛛倒悬在天顶齿轮上，他左腿被改造成液压驱动的钩爪，每次移动都会在钢板上留下月牙形凹痕。那顶用星舰隔热层改装的破毡帽下，右眼植入的红色义眼正在疯狂旋转焦距，而本该是左眼的位置，镶嵌着一枚刻满符文的时砂结晶——传闻这是他当年从星裔贵族尸体上挖出的战利品。

“三号管道要喷发了！“老比尔喊叫时露出参差不齐的金属牙齿，那是用报废的陶瓷轴承打磨而成的。他腰间悬挂的六个布袋中，有个正在渗血的袋子微微蠕动，里面显然装着刚从某个倒霉鬼脊柱里挖出的新鲜神经芯片。当伊莱恩警惕地后退半步时，老家伙突然咧嘴一笑，钩爪喷射出抓钩——却不是奔向她，而是勾住了她身后那枚刚挖出的星舰引擎阀。

“谢礼我收下了！“老比尔拽回引擎阀的瞬间，伊莱恩的机械义肢已弹出激光切割器。灼热的红光划过时，老家伙的毡帽被削去半片，露出头皮上植入的脑机接口——那些外露的线路显然经过非法改造，接口处凝结着紫黑色血痂。

“把父亲的遗物还来！“伊莱恩的怒吼在管道间回荡。她太清楚这枚引擎阀的价值——阀芯处蚀刻的六芒星阵列，正是坎特雷尔家族独创的时砂缓冲技术标识。老比尔却借着液压钩爪的推力跃向对面钢架，破损的防护服下露出后背的章鱼刺青：八条触须缠绕着骷髅的黑市商会标记。

剧烈的震动突然传来。分解池中央升起直径二十米的酸液龙卷，将那些噬铁蕨连根拔起。伊莱恩的防毒面具警报器发出尖锐鸣叫，显示酸雾浓度正在突破致死阈值。她瞥见老比尔钩爪卡在变形的齿轮中，毫不犹豫地甩出腰间的磁力抓钩——却不是救人，而是精准地勾住了对方腰间那个渗血的布袋。

“交易成立。“她接住飞来的布袋时，老比尔刚用陶瓷牙齿咬断被卡住的液压管。神经芯片在掌心泛着幽蓝光芒，其中一枚芯片的加密标识让她瞳孔收缩：那上面蚀刻着混沌之子的火焰纹章。

当伊莱恩沿着生锈的检修梯攀爬时，脚下突然传来密集的啃噬声。数以百计的噬铁鼠从通风口涌出，这些因时砂辐射变异的生物，钢铁身躯上覆盖着苔藓般的腐蚀性毛发。她抽出扭矩扳手砸碎领头鼠的传感器，鼠群却前赴后继地扑向她的机械义肢——它们嗅到了时砂润滑剂的味道。

酸液雨就在这时倾盆而下。伊莱恩翻滚着躲进废弃的逃生舱，舱门外传来噬铁鼠被溶解的滋滋声。在闪烁的应急灯下，她发现舱壁刻满密密麻麻的算式——那是父亲的字迹！最下方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时砂不是能源，是囚笼。“

她颤抖着抚摸那些算式，记忆如酸液般腐蚀理智。七岁生日那天，父亲握着她的手在时砂引擎上调试压力阀，母亲哼着歌在控制台插上一束铁线蕨。那时的实验室还没有被晶化病吞噬，老比尔也还不是臭名昭著的拾荒者，而是父亲最得意的助手，直到他偷走时砂核心引发爆炸...

舱外传来重物坠落的巨响。伊莱恩擦去防毒面具上的酸液结晶，看见老比尔正在鼠群中挣扎，他的机械钩爪已经被啃掉大半。当鼠群即将淹没他时，老人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镶嵌的时砂炸弹。

“告诉星裔...王冠在...“冲击波吞没了最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