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沉默的雪线
图书馆的暖气坏掉那天,林浅在窗台上发现一盆结冰的绿萝。瓷盆边缘凝着细密的霜花,蜷缩的叶片里埋着枚象牙棋子——是那只丢失的白皇后。
她对着阳光转动棋子,在冠冕内侧发现一行蚀刻的小字:1989.3.17。这个日期让她想起父亲停摆的手表,秒针永远卡在相同的时刻。
“这是诅咒吗?”苏晴哈着白气凑过来,“怎么你最近总捡到顾深的东西?”
林浅把棋子藏进围巾夹层,冰凉的触感贴着锁骨跳动。自从理科楼那次相遇,顾深就像被按了删除键,连选修课的名册都变成了空白。只有每周三出现在储物柜的金枪鱼三明治,证明那段棋局时光不是幻觉。
圣诞夜前一周,林浅被导员叫去整理档案。牛皮纸袋滑出张泛黄的处分通知,日期是四年前的深冬:【顾深,因物理实验室纵火记大过】。照片上的少年眉眼阴鸷,右手缠着渗血的绷带,与如今西装革履的优等生判若两人。
她鬼使神差地拍下照片,却在暗房冲洗时发现蹊跷——顾深身后实验台的铭牌上,刻着“恒远药业联合实验室”。
暴雨突至的深夜,林浅蜷在画室修改参赛稿。松节油混着雨腥气的风中,走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顾深倚在消防栓旁,西装浸满酒气,领带松垮地挂着,虎口处旧伤崩裂,血珠顺着指尖滴成断续的线。
“别过来。”他哑着嗓子后退,后背撞上安全出口指示灯。荧绿的光将他割裂成碎片,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幽灵。
林浅摸出随身带的绷带,那是为写生准备的。“至少让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攥住她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血渍在米白毛衣袖口洇出红梅。“为什么非要靠近深渊?”他眼底泛着不正常的血丝,“你看不出我身上缠满提线吗?”
警报器突然尖啸,应急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搏斗的困兽。顾深猛地推开她,跌跌撞撞冲进雨幕。林浅追到台阶时,只来得及捡起他掉落的名片夹。
金属夹层里塞着张泛黄的诊断书:【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长期服用氯硝西泮】。日期恰是实验室事故后的第三个月。
平安夜那天,林浅在市中心美术馆看到顾深。他穿着剪裁完美的三件套,正为身旁的贵妇讲解莫奈的《睡莲》。女人鬓角的翡翠胸针与新闻里的顾夫人如出一辙。
“小深最近在准备常青藤的申请。”顾夫人突然转向林浅所在的角落,“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该清理干净了。”
林浅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消防栓的阴影里,就像那夜狼狈的顾深。展墙上《睡莲》的倒影中,她看见顾深缓缓抬起右手——虎口处的胎记被粉底遮盖,正摆出标准的社交微笑。
离馆时开始飘雪。林浅在公交站拆开匿名包裹,里面是那本《艺术与错觉》,扉页夹着张字条:【王车易位的规则是,必须先动国王】。书页间散落着二十枚象牙棋子,每颗都刻着1989.3.17。
最后一班公交驶过美术馆的玻璃幕墙,她看见顾深仍站在原地。雪花落满他肩头,像尊正在融化的冰雕。副驾驶座上的顾夫人正擦拭翡翠戒指,车窗缓缓升起的瞬间,林浅读懂了那个口型:“处理掉。”
雪越下越大,吞没了车轮的痕迹。林浅在画室通宵临摹《睡莲》,却把池塘画成棋盘,每一朵莲花都戴着镣铐。黎明时分,苏晴冲进来摇晃她的肩膀:“经管院论坛炸了!有人匿名举报顾深学术造假,还贴了他吃药的病历……”
调色板坠落在地,溅起的钴蓝颜料爬上那盆奄奄一息的绿萝。林浅忽然想起初遇那天,顾深接过书时说“谢谢”的模样——原来那是他二十年人生里,为数不多能自主选择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