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弹劾
议事厅。
腓特烈·威廉三世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
他的面前，是一份措辞严厉的陈情书，上面十几个普鲁士最显赫家族的签名如同沉重的砝码，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议事厅两侧，泾渭分明地站着两派人。
一边是以冯·曼施泰因男爵和冯·比洛侯爵为首的保守派贵族和将军，他们神色倨傲，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笃定。
另一边，则是刚刚从工匠作坊赶来的林恩、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和克劳塞维茨。
“陛下。”曼施泰因男爵首先开口，声音洪亮，仿佛是在阅兵场上训话。
“臣等联名上书，并非意气用事，实乃忧心国本！沙恩霍斯特将军等人，在军事部推行所谓的‘普遍义务兵役制’，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动摇普鲁士立国之基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沙恩霍斯特，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将武器授予那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谁能保证他们的忠诚？谁来约束他们的行为？”
“一旦国家承平，这些人会不会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更遑论此举将彻底破坏贵族领导军队的传统，这是对腓特烈大帝遗留下来的荣耀军队的背叛！”
“背叛？”沙恩霍斯特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曼施泰因将军，我倒想请问，在耶拿，到底是谁赢得了战争？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传统军队，还是拿破仑麾下那些‘拿起武器的农夫’？”
他转向国王：“陛下，时代已经不同了。法国人用一场胜利告诉我们，未来的战争，是整个民族的较量。”
“仅仅依靠数量有限、训练刻板的雇佣兵和被强制征召、心怀不满的农奴，我们无法抵御一个全民动员的法国。”
“普鲁士需要一支真正属于‘人民’的军队，一支每个普鲁士人都以之为荣，愿意为之献身的军队！”
“说得好听！”比洛侯爵冷哼一声，“人民？一群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的文盲！让他们和我们平起平坐？军队的纪律何在？贵族的荣誉何在？”
“沙恩霍斯特将军，您这是在效仿法国那些弑君者，在普鲁士散播危险的平等思想！”
“危险？”格奈森瑙忍不住反驳，“侯爵阁下，最大的危险是法兰西的刺刀已经顶到了我们的胸口！”
“如果我们再次战败，您觉得拿破仑会在乎您的贵族身份，还是会客气地绕开您的庄园？”
一位留着精心打理八字胡的伯爵尖声道：“农民的义务就是服从！服从上帝，服从国王，服从我们！把枪交给他们，是让他们学会反抗吗？”
“够了！”林恩突然开口，打断了伯爵的话。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位大人，讨论了半天，我发现你们似乎更关心‘谁来种地’，‘谁来服从’，而不是‘谁来保卫普鲁士’。”
他看向曼施泰因：“将军阁下，您担心农夫的忠诚？我想问，如果我们的士兵连保卫自己家园的动力都没有，那才是最大的不忠！”
“至于纪律，难道诸位认为，只有贵族子弟才懂得纪律和荣誉吗？我们的试验营里，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兵，他们的纪律性和荣誉感，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他又转向比洛侯爵：“侯爵阁下，您担心平等思想？恕我直言，拿破仑可不会因为我们坚守传统就放过我们。”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法国人打破了旧的等级制度，释放了整个民族的力量，他们才能横扫欧洲。”
“你……”曼施泰因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强词夺理！歪理邪说！”
“是不是歪理邪说，战场上见分晓。”林恩毫不退让，“但我们恐怕没有第二次机会去验证了。陛下，停战协议马上就要到期，我们不能再承受第二次耶拿的失败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恳切：“陛下，推行义务兵役制，并非要剥夺贵族的荣誉，而是要让保卫国家成为全体普鲁士人的共同责任和荣耀。”
“这不仅是为了应对眼前的危机，更是为了普鲁士长远的未来。我们需要一支能够承受巨大伤亡，并且能源源不断补充兵员的现代化军队。”
“只有这样，普鲁士才能在列强环伺的欧洲立于不败之地。”
议事厅内再次陷入沉默。
保守派们虽然愤怒，但林恩的话，尤其是关于法国威胁和战争现实的部分，他们也无法完全反驳。
耶拿的惨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每个普鲁士军官的心头。
腓特烈·威廉三世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似乎在反复权衡。
最终，他缓缓开口：“曼施泰因将军，你们的担忧，我理解。普鲁士的传统和秩序必须得到尊重。”
“但是，耶拿的教训，我们一天也不能忘记。法国的威胁近在咫尺，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沙恩霍斯特将军所言，关于提升国家动员能力，建立一支更强大、更有战斗意志的军队，以应对未来可能的战争，我认为……是有道理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不过，我不会立刻批准完整的义务兵役法案，这需要更周详的考量和准备。”
“沙恩霍斯特将军、格奈森瑙将军、克劳塞维茨中校以及林恩男爵，你们要继续研究和细化相关方案，特别是如何在确保社会稳定的前提下，逐步扩大兵役范围，提升军队整体实力。”
“拿出一份更具体、更具操作性的计划，再提交枢密院讨论。”
这个决定，终止了这场嘴仗。
沙恩霍斯特等人松了一口气，微微躬身：“遵命，陛下。”
曼施泰因等人脸色铁青，但也只能不情愿地接受国王的裁决。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散去。
林恩正准备和沙恩霍斯特他们商量下一步的细节，却被王后路易丝叫住了。
“林恩男爵，请留步。”路易丝王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
林恩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王后。
路易丝王后屏退了左右的侍从，轻声说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索菲娅……她已经启程返回符滕堡了。”
林恩愣了一下：“回符滕堡？这么突然？”
“是的，似乎是家族那边有些紧急事务。”王后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恩，“她临走前托我转告你，说她可能很久无法回来了，让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