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琉璃美人，仙人之女
喻府门前。
季明叩响铜环。
片刻后，门轴吱呀转动，朱漆大门开了条缝儿。
有丫鬟从里面探出脑袋，看见是张陌生的面孔，厌烦的扔下句“我家小姐不见客”后，便又匆匆关门。
季明眼疾脚快，抬腿卡住门缝。
“姑娘且慢！还请通禀，就说季神医求见，此番前来，是为了救喻小姐性命！”
那丫鬟白了季明一眼，面上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嫌弃神情。
她们家小姐身染不治之症，遍请名医无效，在镇上早已出了名。
而又因每次都出手大方，所以打着神医旗号登门的江湖骗子就没断过。
此刻季明在她的眼里，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
不得不说，她看人真准。
季明的确是。
“若是救不回喻小姐性命，在下愿以命相抵！”
季明拍着胸脯保证，顺势从怀里摸出锭银钱，塞入小丫鬟手里。
小丫鬟看在银钱的份上，面色好看了些。
“候着吧。”
话语刚落，又是“砰”的一声，朱漆大门重重闭合。
季明左右都是干等着，索性打开模拟，关注老祖宗的情况。
却见画面中，季三草正背着行囊，与妻儿依依惜别。
不是，老祖宗，咱这是要干嘛去？
季明好奇着，正要凑近了画面细看，却是倏地“吱吖”一声，他的动作被开启的大门打断。
方才的小丫鬟去而复返，将尚带余温的银钱往他怀里一丢，转身便又要关门。
季明慌忙上前，想要故技重施抵住门缝。
可惜慢了半拍，回应他的是沉沉的门闩落锁声。
季明复又叩响铜环，却是半天再无人搭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失望的神色。
都怪这世上骗子太多，弄得现在人与人之间失去了信任。
自己都发誓救不回来就以命相抵了，喻家却还是连门都不给他进。
不过还好，他会的多，还有一招拿手绝活——
翻墙！
喻府的墙比宋府的墙高了不少，但难不倒季明。
他看向拐角的阴影处，此刻那里正猫着一个青衫小厮，是宋家的人。
宋家派来盯梢的，季明一早就发现了，他随时能将其甩开，只是没必要。
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喂，兄弟，过来一下！”
季明冲小厮招手。
小厮愣住，连忙甩头向左右看去，见四下无人，只他自己，这才有些呆愣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没错，说的就是你，来帮个忙！”
那小厮一脸茫然的被季明拉过来。
季明退后几步，舒展了下身子，而后一个冲刺，轻盈起跳。
他脚在小厮肩上一踩，手在墙沿上一搭，不费吹灰之力越过了高墙。
到底是镖局里长大的人，家传的武艺虽没能练至高深，但基本的底子还是存着几分。
只是，季明轻巧落地，姿势还没摆完，已是被人拿剑抵在了后颈。
“什么人？”一道冷冷的女声在季明身后响起。
季明很爽快的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济世堂，季明！特来救喻小姐性命！”
……
青阳山上。
宋经纶正领着大批人马在山林间热火朝天地搜寻季家人踪迹，听闻下人来报，才晓得季明出现在了镇上，忙也要收队回去。
“这小兔崽子，还敢自投罗网！”
他这边刚迈出步子，大儿子宋文却是想到什么，将其拉住低声道：“父亲且慢，这小崽子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什么偏偏在我们搜到这片山头时冒出来？恐是在充当诱饵，转移我们注意，那件东西，怕是并未携带在他的身上！”
宋经纶脚步一顿，觉得大儿子说得颇有道理，略思忖后，拿定主意。
“你带二十个人，继续搜，其余的人跟我回镇上，只要把那小子逮住，不怕东西寻不回来！就算东西不在他身上又能怎样？只要他命在我们手上，便也够了！”
……
待到宋经纶带着人火急火燎的赶回宋府，盯梢的伙计却是把他们一路领至喻府高墙之下。
“所以，你是说……这臭小子翻墙进去了？”
宋经纶嘴角抽了抽，第一反应是觉得季明疯了。
他望着门楣上龙飞凤舞的“喻府”两字，后脊不由得窜起股凉意。
这可是青阳镇无人敢犯的禁地！
全镇唯一的仙人，居住的府邸！
最近镇上都在传陆家攀上了仙缘，风光得很，但要知道，所谓仙缘也不过是踏入仙途的契机。
纵使陆家大小姐得了这机缘被送入仙山，但想在仙门遴选中脱颖而出，终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险事。
成了，仙缘才算是化作了登天之梯。
不成，那就终究只是凡人一个。
而喻府的那位，却是早已跨过天堑的修道者，在这个凡人聚集的镇子里，俨然是所有人都得仰望的高高在上的“神明”。
所以，季明擅闯喻府，不是找死是什么？
宋经纶起先是这么想的，但随即他忽的意识到不好，心下警铃大作。
莫非……这个小王八羔子是想把那件东西献给仙人，用以换取仙人的庇护？
这个念头一经生起，便再也抑制不住。
宋经纶慌了！
那个东西在季明手上，他尚能强取豪夺，但若是那东西落至了仙人之手，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啊……
二儿子宋德，此时亦是和父亲想到了一块儿去。
不过他胆子要大上不少，眉眼间透着狠厉：“父亲，喻仙人此时还在宗门清修，他每年只在年关时回来一次……”
剩下的话没有说，也不能说。
他相信父亲能懂。
宋经纶对上儿子的视线，一瞬间被他这个疯狂的念头吓了一跳。
竟是呆愣在原地半晌。
宋德见状，继续开口，声音幽幽，似是恶魔的低语。
“父亲，我们也可以是仙人……”
“住嘴！”
宋经纶当即喝止，惊魂不定地看了眼喻府，似是生怕仙人有什么手段，能远在千里之外，探知到他们的密谋。
宋德没有听父亲的，他觉得此刻，是他看得更远也更加透彻。
“父亲，若是真叫那小兔崽子搭上了喻家的仙人，我们干的这些事，必会遭致他的报复！要是让他知道那趟暗镖的真相……”
宋经纶面色阴沉：“若是离开青阳镇，去投奔云公子呢？他是否会收留我们？”
宋德知道自家父亲这么问，就是心下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要借他的口，才好真正下定决心。
于是，他眼底闪过讥诮，顺着意思道：“会吧，只不过要先把我们炼成干尸，然后再……收留进他的那口巨棺里。”
似是想到什么恐怖的画面，宋经纶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三抖。
从恐惧中回过神，宋经纶亦是发了狠，声音从牙缝里阴恻恻的挤出来。
“先静观片刻！若那小子当真要把东西交给喻家，那我们就趁着仙人不在……”
没有仙人的喻府，就只剩一群下人伺候着一个病秧！
……
……
陆府。
陆宜年对女儿近乎于抢答的“好啊”甚是满意。
暗道自己果然又做对了决定！
看月梨刚刚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怕是早就对季明芳心暗许了啊！
如此这般，既帮女儿甩掉了季少阳那个火坑，又全了故友的恩情，还顺带帮扶了季家。
更妙的是，夫人消了气，女儿也高兴！
简直就是五全齐美！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这下，憋笑的人轮到小檀了。
小檀看着自家小姐脸上那急转直下的表情，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怎么这样子……’
自诩拥有超绝智慧的陆月梨，此刻有些呆滞，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老爹不按常理出牌！
婚约居然还能无缝衔接的？
好不容易取消上一个，下一个又来？
陆月梨觉得她的人生还可以抢救，忙也挽上父亲的手臂道：“父亲，那个……季大哥他是什么想法呀？”
在陆月梨的印象里，季明最好面子。
不然也不可能宁愿卖掉祖宅，都不来向他们陆家寻求半点帮助。
他要是知道自己父亲因他弟弟私德有亏、风评不好，就乱点鸳鸯谱，把自己和他扯到一块儿，以他的傲骨，断然不会接受这般安排。
陆宜年瞧见女儿面上那副“忐忑”的模样，还道陆月梨是害羞了，忍不住宠溺的刮了刮她鼻尖。
“怎的，还怕你季明哥哥瞧不上你？”
“爹！”陆月梨没好气地剁脚。
陆宜年只当她在撒娇，抚掌笑道：“放心，这事包在爹的身上，准成！”
他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膛，又絮絮的夸耀起季明的好，
“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性子沉稳，比季少阳那混账不知道强了多少！
就说上月宋府走水，满城都说季家兄弟挟私报复，但以我对季明的了解，这决计不可能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儿。
而且就算他弟弟犯浑，一时昏了头要做那等蠢事，也定然会被他死死拦下！
那小子就是那么的让人放心，你爹我啊，要是能看到你嫁给他，这辈子，也就算是踏实了。”
陆月梨看得出来，她爹是真瞎……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正欲再想办法，却见母亲提着裙裾穿过月洞门，快步走近，眉宇间似是攒着愁云。
“老爷！不好了，季家那兔崽子，简直胆大包天！翻墙翻进了喻仙人的府上！”
“啊？喻、喻仙人？”
陆宜年呆了呆，因为还戴着有色眼镜，当即便逮着季少阳就骂，
“季少阳那混小子怎么敢的？翻翻寡妇家的墙也就算了，仙人府邸的墙，是他能翻的嘛！”
“老爷，这次不是少阳！”
“不是少阳还能是谁？难不成还能是季明不成！季明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性子沉稳，从不惹事……”
陆宜年说着说着，瞧见夫人那渐渐无语的模样，本还笃定的语气突然打了结巴，忽然就有点不太自信了，
“夫人，你、你什么意思……总不能真是季明干的吧？”
直到看着自家夫人沉着脸点头，陆宜年才一时间尴尬的抽了抽嘴角。
“爹爹，咱们快去瞧瞧！”陆月梨听着像是有热闹看，忙也两眼放光拽父亲衣袖。
“对，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再说！这小子，别真干些什么出格的来，惹得仙人不快，到时候怕是我们也帮不了他……”
陆宜年面覆忧色，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
喻府。
蓝希看着眼前高举双手的少年，面露冷笑。
她都有点佩服这家伙了。
这家伙绝对是所有来喻府招摇撞骗的所谓神医里，最“粗制滥造”的一个！
先前的那些，不说肚里有没有货，至少看起来都是一副高人的样子吧？
结果这小子倒好，看起来也不过跟自家小姐一般的年纪，撑死了十六七，居然都敢自称神医，要救小姐的命？
“那么多骗子里，你是唯一一个胆敢翻墙进来的。”
蓝希将手中的剑紧了紧，剑锋当即就在季明的颈上压出了一道血痕。
“你是真不要命啊。”
季明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冒险，但总好过落在宋家的手里。
而且，他也早已打听清楚，喻府之所以吸引骗子，除了出手阔绰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喻家的小姐。
那个被称作“琉璃美人”，号称活不过十八岁的仙人之女，出了名的心软且善良。
不然，借那些骗子一万个胆，也不敢骗到仙人头上啊。
季明方才翻墙时，就特意选了离喻小姐闺房最近的院墙，此刻他正对着雕花木窗方向，气沉丹田，语速急促，大声喊道：
“喻小姐，我能治你！但要你配合我出去医治！你体内寒毒已侵入心脉，需在半年内，沿离卦方位周游！
我要你随我去银丝崖下，浸泡灵泉！
喻小姐可知银丝崖下是何光景？
百丈飞瀑垂落，如银蛟入渊，灵泉氤氲！
月华倾泻时，银丝草会泛起幽蓝的荧光，蓝蝶栖满崖壁，稍一振翅便如星海流淌！
你浸在泉中，抬头是星河浩瀚，低头能见蓝蝶衔着月光停驻指尖。
我要你……嘶……”
他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却是招致了自身后而来的致命打击。
“闭嘴！休要扰小姐清静！”
蓝希一记撩阴腿，给季明撩得严严实实。
季明倒吸口凉气，剩下打好腹稿的“风景介绍”，当即卡在了喉咙里。
蓝希见季明只是屈了屈膝盖，没跪下也没喊痛，倒是些微的高看了季明一眼。
“骨头还挺硬。”
称赞一声，就打算提起这家伙的后颈，把他扔出院墙。
却是下一刻，忽闻室内传来道柔和清莹、净若山泉的嗓音。
“蓝姐姐，你且让他说完，好不好。”
季明耳膜被这声音激得酥麻，脑海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好听。
而后第二个念头才是——“赌对了”！
当他第一次听闻喻家小姐的事时，他就在想。
一个自出生起就被困在病榻上的人，连房门都未曾踏出过半步，连外面的世界都未曾见过一点，该是怎样的寂寞啊。
所以，他想要赌一把。
赌喻家小姐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反正赌失败了，也就最多吃一记撩阴脚，然后被人像提小鸡一样的从墙这头丢到墙那头去。
有什么不能赌的呢？
赌就对了。
至少，整个青阳镇，季明都想不出第二个宋家绝对不敢招惹的地方。
而且上门医治喻小姐的“神医”那么多，没一个将她治好。
那再多他季明一个又有何妨？
只要能吊住宋家的视线，且同时能让他安稳的继续模拟，那季明的目的便也达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