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医生破案笔记(套装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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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白大褂综合征

记得,那天是礼拜二,排到我出门诊。

一般出门诊,病人会比较多,可是每次排到我,病人就很少。我当时已经是主治医师了,如果在门诊不忙,那就难得清闲,可以喝上几口热茶。我在一科带两名住院医[1],出办公室找热水泡茶时,叮嘱他们赶紧把拖了两天的大病历写好。

大病历就是完整病历,一般是指临床医师在诊疗中的全部记录和总结,包括病人的发病、病情演变、转归和诊疗计划。像我以前注册在沈阳的那家医院,对住院医的规培要求就很严格,一个月要手写十几份大病历,三十几份门诊病历,手指都快磨出老茧来了。

我们医院是三级医师负责制度,通俗地说,这个制度就像是一个医疗小组,组长是主任医师或副主任医师,主管是主治医师,经管就是住院医,一般是由主治医师来对住院医的诊疗负责。

一科有两名主治医师,除了我,还有一个叫杨柯的男医师。杨柯是模特身材,每天都会坚持锻炼,身上的肌肉把衬衫撑得鼓鼓的,人也长得英俊帅气,所以病人来一科看病,通常都会选他。为此,我少不了对杨柯发牢骚,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出去找热水泡茶时,杨柯刚好进一科,看到我,他也没打招呼,而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我注意到杨柯的脖子上有道鲜红的抓痕,估计是昨天在出外诊时,病人又不好对付,抓伤了他。我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可心中还是好奇,于是出去后就在走廊拦下一名一科的住院医,问她昨天跟着出外诊是不是碰上麻烦了。

扯个题外话,医院的医师是不能随便出外诊的,否则可视作非法执业。我们的执业地点是卫生局规定的,换一家医院都要按要求办理多点执业,而出外诊的医师也要符合各种要求才能批准办理。我们医院加入了120,精神科出外诊,上班时间联系医务科,休息时间联系院总值班,联系到个人或者科室,都要报告给医务科或者总值班。

我拦下的这名住院医叫小乔,眼睛大大的,每次说话都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听我一问,小乔就娇声说,昨天杨柯和她出外诊,去了市里的一家综合医院,那里有个老爷子要入院,可是在做首程病历时,医生发现老爷子答非所问,精神不太正常,总说自己“怀孕”了。

该院的收治科室立刻上报医务处,医务处说赶紧请精神病院来会诊,他们就连催带逼地请杨柯过去。赶到那里后,杨柯查看一番就说可以确诊了,要给病人办转院手续时,他又说收治必须得征得家属同意,结果病人的家属“病”得更厉害,歇斯底里地在医院走廊里把杨柯摁倒在地,又是咬又是抓的。

小乔哼了一声,不甘心道:“病人把我们想做的事都做了,真是不公平。”

“做什么事?揍杨柯吗?算我一份。”我逗趣道。

小乔不敢对主治医师太放肆,随便敷衍了一下:“我是说……哎呀,事情好多,我先去忙了。”

我当然知道小乔的意思,不仅病人喜欢杨柯,女医师和护士也都喜欢他。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滑稽,好像就是心里气不过。为此,主任医师会提醒我,不要搞恶性竞争,因为自从杨柯来了一科,大部分病人都是喜欢找他看病的。

像我们这样规模的医院要想良性运转起来,还是要考虑经济效益的,所以在我们医院就医,有一个比较贴心、吸引病人的环节就是病人挂号时可以选择自己想要就诊的医生,而不是由系统随机平均分配。如此这般,我就更有些不平衡了,尽管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小心眼的人。我的医术也不差,怎么病人来看病还以貌取人呢?!但杨柯好像习惯了被同人们“敌视”,何况是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平日里看到我就像看空气一样。

这不,礼拜二排到我出门诊,找我挂号的病人没几个,估计就是新来的医师没人信得过。和小乔打听完,我也泡好了茶,就回到了办公室,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发生。

有时候,我也会接到出外诊的电话,有些是医务科打来的,有些是警方打来的,这种活儿不会轻松的,没几个人愿意接。不过,我等了一上午,竟然一个病人都没有,连出外诊的电话也没有一个,仿佛连老天爷都要给我放假。

中午,我去主治医师的房间休息,杨柯也在,他脱掉了藏蓝色的西装外套,还把白色衬衫也解开了,我一进去就看到他想检查自己的背部,那里有许多道抓痕。青山医院对医师的着装没有硬性规定,尤其是精神一科的医师,不一定要穿白大褂,大部分医师都是西装革履的正装打扮,他们说这样显得专业,但我并不喜欢那样穿。因为穿西装其实有很多讲究,稍微穿搭不当,就显得像卖保险或做房地产的——倒不是对这些行业有偏见。

很多人认为,医生都穿白大褂,哪有工作不穿“工服”的呢?其实有一些儿科和精神科的医生真的不太穿白大褂。因为有研究发现,白大褂容易引起患者的焦虑,并会相应地提升他们的血压水平,这种现象又被称为“白大褂综合征”。为了安抚害怕医院的儿童,有些儿科医生通常穿着令孩子感到温暖的颜色,而有的精神科医生索性就不穿工作服了,更多时候都是以便服示人。精神和心理上的病症没有细菌感染的困扰,穿着便服反而更能有效拉近医生与患者之间的距离。

言归正传,看杨柯实在不方便检视自己的伤势,我就干咳了一声:“咳!你要不要找人帮你涂点儿药在背上?”

杨柯不领情,冷冷地回答:“不用。”

这话堵得我变成了哑巴,好像是我稀罕帮他涂药一样,气氛瞬间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休息室进来了一位七科的主治医师,他叫武雄,四川人,为人热情大方。我刚回广西,想要找人合租一套房子,分摊房费,武雄刚好也在找。这一天,武雄看到我就连忙说对不起,他前几天本来答应和我合租一套房子了,可他最近谈了女朋友,又不想找人分摊房费了。我懂得精神科的人找女朋友特不容易,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恭喜人家。

在大众印象中,医生都是高收入人群,我为什么还要找人合租来分摊房费呢?其实精神科医生的工资很低,像一些本科医师,有时候工资比护士还要低,因为护士的“挨打费”比医师高不少。何谓“挨打费”?要知道,精神卫生行业是个特殊行业,医护人员在为患者诊治时,会遭遇很多“不测”。国家照顾我们,每个月都会予以几十块的补贴,精神专科医生都管这项补贴叫作“挨打费”。

这时的我还没资格当专家,找副业,去外面讲课,所以赚到的每分钱都必须省着点花。

可能武雄反悔后有些内疚,瞄了一眼杨柯就多了一句嘴:“杨柯,你自己不是有套房子吗?干脆让陈仆天过去和你住好了。”

陈仆天是我的名字。听到我的名字,杨柯和我都厌恶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又都将目光移开,彼此都不说话。武雄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怎样的,还在那里“撮合”合住。

杨柯听烦了就对我放了一句话:“我买的是凶宅,死过三姐妹的,你敢住吗?

我被他这么一激,当下也很不服气:“凶宅有什么好怕的!就怕你不敢让我住!”

武雄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又马上打圆场:“咱们都是什么人啊,还怕什么凶不凶宅的,鬼故事都听腻了好嘛!”

杨柯没有接话,而是重新把白衬衫穿上,扣好扣子后,又用领带夹把系好的蓝色斜条纹领带夹住。这一夹,除了遵守一些社交礼仪外,还能防止病人在发病时拽住你的领带,把你勒到断气。当然,我觉得不系领带不就好了?!可是主任有要求,我们都只能照办。

就在休息室的气氛逐渐紧张时,医务科的小姑娘来找我,说已经排我出外诊了,去的地方是青秀公安分局的刑侦某大队。我心想,是哪个警察发疯了吗?出外诊居然出到刑侦大队去了,该不会很危险吧,毕竟人家是配了枪的。

不管怎样,接了外诊就得去,而出外诊人员如有什么不能处理的,必要时可以请警方过来处理,现在要去刑侦大队出诊,那岂不是更方便了,毕竟在场能帮忙的人应该很多。

哪承想,这一去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让我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