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天舞惊变(下)
碎玉渊底的雾气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燕回握着碎玉枪的手微微发颤。琉璃灯的光晕在岩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独臂老者——燕十三的左袖空荡荡地垂着,袖口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他的目光扫过石壁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剑痕,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当年你在这划下第一道痕时,剑尖还够不着这处凸起的钟乳石。”
燕回的后背抵着潮湿的岩壁,星沙在经脉里不安分地窜动。玉化已经蔓延到下颌,他能感觉到咽喉处的皮肤正在变得冰冷坚硬。棺中少年坐起的瞬间,渊顶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碎石混着星沙如暴雨倾泻而下。
“我叫燕归。”棺中少年抬手接住一块坠落的星沙,那晶体在他掌心融化成液态的银光,“或者说,是你舍弃的那部分魂魄。”
燕十三的琉璃灯突然爆出刺目强光,十八具沉星棺的锁链同时绷直。燕归脖颈处的“七杀”星斑如同活物蠕动,在石壁上投射出狰狞的鬼影。燕回忽然头痛欲裂,记忆如被利刃劈开的冰山——五岁那年的冬至夜,父亲抱着他穿过祠堂后的密道,青铜鼎中翻涌的星沙里沉浮着另一个孩子的轮廓。
“父亲用你的心头血喂养了我十年。”燕归的指尖划过玉棺边缘,留下一道燃烧的金痕,“直到他发现星脉宿主根本不该是双生子。”他突然抬手按在自己心口,皮肉如帘幕般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跳动的星核——那竟是与燕回体内一模一样的旋转星云。
碎玉枪突然发出凄厉的嗡鸣,燕回感觉自己的星核正在被某种力量牵引。燕归的笑容在琉璃灯下泛着妖异的蓝:“当年父亲剜出你的心头肉喂给我时,可没说过我们只能活一个。”
渊顶的塌陷声骤然逼近,南宫曜的狂笑裹着碎石砸落:“原来燕家藏着这样的宝贝!”十二道身影顺着锁链滑下,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半截星纹断裂的囚龙锁。燕回瞳孔骤缩——这些人的天灵盖上都嵌着与慕家死士相同的陨铁钉。
慕容雪的弯刀突然破开浓雾,刀气将最前方的南宫家死士劈成两半。她左肩的毒伤已经蔓延到锁骨,乌黑的血管在雪肤上织成蛛网:“西门烈在渊顶布了化骨阵,半个时辰后整个碎玉渊都会融成毒沼。”
“足够了。”燕归突然抬手扣住燕回的手腕,两人的星核同时爆出强光。玉化的部分开始逆向消退,燕回看见自己手臂上浮现出交错的锁链状纹路——正是青铜地宫中见过的囚龙锁印记。
燕十三的琉璃灯轰然炸裂,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成星图:“当年主君用沉星棺封存二公子,就是为了今日!”他突然扯断左袖,露出布满星斑的断臂。血肉模糊的截面处,一截青铜钥匙缓缓升起。
整个渊底开始震颤,沉星棺的锁链寸寸断裂。燕归抓着燕回跃向中央玉棺,十八具棺椁如同莲花般层层绽开。最底层的玄铁棺中涌出粘稠的黑雾,雾中浮现的身影让慕容雪弯刀脱手坠地——那竟是本该死在慕家祖坟的慕晚晴。
“娘...”燕回的呼唤卡在玉化的喉头。黑雾中的慕晚晴双目紧闭,心口插着的陨铁锥被星沙包裹,锥体上密布的南宫家符文正逐个熄灭。燕归的手掌按上慕晚晴的额头,星沙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七窍:“你以为母亲当年真是病逝?她是自愿成为星枢阵的祭品。”
南宫曜的囚龙锁突然缠住慕容雪脚踝,将她甩向正在苏醒的慕晚晴。西门烈的毒针从暗处袭来,却在触及黑雾的瞬间调转方向。燕回挥枪挑飞三枚毒针,星煞指劲穿透浓雾,在南宫曜右肩炸开血花。
“小心!”燕归突然拽着燕回扑倒在地。慕晚晴的双眼猛然睁开,瞳孔中流转的星河将整个渊底照得亮如白昼。她抬手轻点,南宫曜的囚龙锁应声粉碎,十二名死士的头颅同时爆裂,飞溅的脑浆在空中凝成星纹阵图。
西门烈的折扇“啪”地合拢,毒针从扇骨缝隙中暴雨般倾泻:“活傀术的最高境界,慕夫人好手段!”他的身影突然虚化,再出现时已在慕晚晴身后,扇尖淬毒的钢刺直取后心。
燕归的冷笑声在渊底回荡。慕晚晴的乌发突然暴涨,发丝如钢丝般绞住西门烈的手腕。毒针尚未触及皮肤就化作铁水,滴落在地蚀出七星图案。燕回趁机掷出碎玉枪,枪身贯穿西门烈左胸的刹那,却发现那只是个替身傀儡。
“西门家的移花接木!”慕容雪挥刀斩断缠住脚踝的发丝,“他的真身肯定在...”
渊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化骨阵的毒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燕十三的断臂突然插入地面,青铜钥匙在岩缝中转动。整个渊底的地面开始翻转,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星渊。燕归抓着燕回跃入深渊的瞬间,慕晚晴的长发缠住慕容雪的腰肢,将她也拽入黑暗。
下坠的狂风撕扯着耳膜,燕回看见星渊四壁上刻满古老的星象图。燕归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三百年前燕北宸不是被暗算,而是自愿让南宫煌抽取星脉——因为完整的星脉会招来天劫。”
慕容雪的弯刀突然插进岩壁,火星照亮她惨白的脸:“所以四大世家每隔百年就要制造新的星脉宿主,用他们的命来平息天劫?”她的刀锋在岩壁上划出深痕,勉强减缓下坠之势。
慕晚晴的长发如蛛网般张开,裹住众人落在突起的石台上。石台中央矗立着与燕家祠堂相同的青铜鼎,鼎身缠绕的锁链尽头拴着一具焦黑的尸骨——尸骨手中握着的断剑,正是燕回从小佩戴的那柄。
“这是燕北宸的尸骨。”燕归的指尖抚过焦黑的头骨,“当年他自愿被天雷焚身,只为把星脉本源封入双生子的血脉。”他突然抓住燕回的手按在鼎身上,“现在该把偷走的东西还给我了。”
星核突然从燕回胸腔剥离的剧痛让他发出嘶吼,玉化的皮肤寸寸龟裂。慕容雪的弯刀架在燕归颈间,刀刃却被星沙凝成的屏障挡住。慕晚晴的长发如毒蛇般缠住慕容雪的手腕:“雪儿,别忘了慕容家当年发过的血誓。”
燕回在剧痛中看见记忆的走马灯——五岁生辰那夜,父亲抱着他跪在青铜鼎前,鼎中星沙包裹的正是昏睡的燕归。原来每次所谓的“发病”,都是父亲在将燕归的星脉之力转移给他。
“为什么...”燕回的质问被喷出的星沙打断。燕归托着剥离的星核按入自己胸膛,双眸瞬间化作璀璨的星河:“因为只有完整的星脉圣体,才能打开真正的星枢阵。”
整个星渊突然亮起无数星纹,沉睡三百年的阵法轰然启动。南宫曜的咆哮从渊顶传来,他的身躯在星光照耀下开始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与沉星棺相同的符文。燕回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玉化的手指逐渐崩解成星沙,忽然明白了父亲临终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回儿,要像尘埃一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