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巧合太多了

出发之前，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坏结果，也无非是扑个空，或许王海林早已逃跑。不过，如果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王海林是凶手，而王海林又死于一场火灾，那倒省去了后面公诉、审判的环节。死亡了的嫌犯，这个结果也算不得坏。罗宋知道，真正让吴副局脸色阴得好比外面的天气的，是他刚才的那一番话。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具尸体不是王海林？”吴副局问。

“只是说可能不是王海林，我们需要证明他的身份。”罗宋回答道。

吴副局皱着眉，指节不停地叩敲着副局长办公室里的办公桌。

“不是说那个院子里只有王海林一个人住吗？”张队问。

“对，我们调查到的结果是这样的。除了王海林，没人见过有其他人出入过那个院子。”

“现场发现的笔记本，硬盘里不也发现了车祸的视频还有几起案件受害者的照片吗？”

“对。”

“那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的？”

“巧合太多了。”

“巧合？”

“我们去抓捕王海林的当天，王海林居住的地方就着了火，这是第一个巧合。在着火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而尸体的容貌毁坏严重无法辨别，这是第二个巧合。”

“这算是巧合吗？”从吴副局的语气里，能感觉到明显的不满。

罗宋看了看吴副局，看到对方紧咬着的牙齿让两侧的下颌骨都突了出来。其实他可以理解吴副局的心情，作为这起重大刑事案件的负责人，想必承受了不少来自上面的压力。更为关键的是，城东分局局长韩启明还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尽管还没有公布，但所有人都在说，下一任局长就是吴副局。如果在那之前不能解决这个案子，究竟会有什么影响，谁都说不好。

不过，此刻罗宋想到一个问题，究竟一件事算不算是一个巧合，其实是一件十分主观的事情。当然，或许有些事情在几乎所有人眼里算是巧合，但又有些事情，在很多人眼里是理所当然、不足为奇的。一具在火灾现场发现的尸体被火损坏了容貌导致无法辨识，这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罗宋还有一些想法，还有一些觉得属于巧合的地方，但他把接下来的想法咽回了肚子。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吗？现在的他，越来越不愿意与人争论了。但这不代表他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并没有任何目的，只是，”罗宋在这两个字上加强了语气，“想证明我们发现的这具尸体，是王海林。”

罗宋定定地望着吴副局，几秒钟后，吴副局眼里露出些许妥协的意思，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

“不过我们该怎么证明呢？王海林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父母跟妹妹也死了，所有已知的直系亲属都不在了，也没有王海林的血液样本，没办法做DNA比对。”

“山宁市的那起案子，不是在受害人指甲里发现了属于凶手的皮肤组织吗？”罗宋说，“我们可以拿那个跟火灾现场发现的尸体做DNA比对。”

吴副局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无奈放弃了某件难以舍弃的事物般，扬了扬手，说：

“去吧。”

罗宋没有动，等所有人离去。

“还有什么要说的？”吴副局皱着眉问。

罗宋无奈地笑了笑。他跟吴副局认识已经超过十年了，十年前他从基层派出所调到分局刑警队的时候，吴副局还只是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说起来，在领导班子里，就属吴副局的官僚气最轻，并且对罗宋一向不错。罗宋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有时候是招人讨厌的。如果这起案子以疑犯死亡结案，应该不会有任何人有意见，除了罗宋。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坚持的，罗宋心里有自己的原则。

“吴局，刚才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如果你想听，我就继续说说。如果不想听，那我就走了。”

吴副局看着罗宋，过了好一会儿，笑着用手指着罗宋，说：

“你啊你。”

“那我可就说了。刚才说的巧合，或者说我认为的巧合，不只那两个。火灾现场发现了几乎完好的笔记本电脑，这在我看来也是个巧合，笔记本应该是常用的东西，怎么会放到一个隐蔽的抽屉的最里面呢？还有，在村子里调查的时候，小卖店老板告诉我，加上火灾那天那一次，半年里，王海林总共就去过她小卖店两次。最重要的是，起火那天，王海林在小卖店买完东西，还在树荫下看了一会儿打牌，因为这个，那天有很多人都看到他了。但是在调查过程中，所有人都说，王海林在的这段时间里，跟村民很少有接触，所以那天打牌的人都说，想不到他会在那看他们打牌。我有种感觉，王海林那天是故意想让别人注意到他。如果顺着这个想法……”

“罗宋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我知道你直觉很强，而且很多时候你的直觉也是对的。但刚才你说的这些，如果换一个角度。如果王海林那天已经有了寻死的想法呢？所以他买了很多酒，想要大醉一场，去看看打牌，算是找些乐子。很多人在寻死之前都会有些不寻常的举动，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吧？”

“吴局，你说的这个，我也考虑过。但这也只是许多可能性中的一个。但让我最想不通的，也就是最让我想要百分百确定这个人是王海林的是，王海林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从种种迹象上来看，他很偏执，为了复仇搞了这么大的动静，按照他的计划，还有一个马世豪没有得手，他会就这么一死了之吗？就算死，也得死之前拼一拼吧？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你担心什么？”

“如果这个死了的人是王海林，那一切好说，盖棺定论。如果不是王海林，那就意味着王海林金蝉脱壳，跑了。那他会做什么？他一定要做的，是去杀了马世豪。如果我们结了案，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用相同的手法杀了马世豪，那不是在证明我们的无能吗？羞辱我们，一直以来也是他的目的，想想看他在那个网站上留下的话。我们所面对的这个王海林，不同于我们以前见过的穷凶极恶的凶手，他要冷静缜密得多，也危险得多。我还怕他会不满足于只把那起车祸的当事人杀完，他早已经不是单纯地对害死他妹妹的人复仇了，他是在对整个社会复仇。我怕他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听完罗宋的这番话，吴副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果然没看错你。”

吴副局抬起头，看着罗宋说。

罗宋回之以微笑。

那天夜里，罗宋做了个梦。他梦到有人告诉他，妻子在城南的尼姑庵里，他赶到时，尼姑庵早已被火烧成了一片废墟，废墟里的一具尸体无法辨别。他拿了女儿的一些头发，与那具无名尸体做比对。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他拿到了鉴定报告，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或许是因为他无法面对报告里可能会出现的结果，在他打开报告的那一瞬间，他醒了。醒来之后，他依然能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

第二天一早，当吴副局让到他到副局长办公室去的时候，他的心跳加剧，一如在梦里。

一打开办公室门，看到吴副局满脸愁容地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手里的资料，罗宋便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还真让你给说中了。”吴副局把手里的资料扔在桌上，脸上带着一抹无奈的笑，那笑里又透着些愤怒，“DNA鉴定结果，不匹配。”

罗宋握紧了拳头。虽然这是可以预料的结果，但难以抑制的怒气依然蹿上心头。

“操！”

他一拳捶在办公桌上，随即愣住了。因为又一个想法突然冒出脑海：

受害人指甲内发现的属于凶手的皮肤组织，与火灾现场发现的尸体DNA不一致，或许并不能说明火灾现场的尸体不是王海林。因为还有一种可能：

凶手不是王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