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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商路资金难筹,情场亦遇风波
第2章商路资金难筹,情场亦遇风波
暴雨在铁皮屋檐上敲出密集的鼓点,林俊毅甩着湿透的衬衫推开出租屋木门。
泛黄的台历被穿堂风掀起,1985年6月17日的数字沾着雨水晕开墨痕。
他抓起搪瓷脸盆接住屋顶漏下的水,铝制盆底立刻响起错落的滴答声。
“还剩四百二十七块六毛。”林俊毅将浸湿的钞票摊在五斗柜上,前世银行汇票在暴雨中融化的记忆刺痛神经。
窗台上半导体收音机突然爆出杂音:“本台消息,红星无线电厂积压晶体管已达二十万枚……”
钢笔尖猛地戳穿记账本,他盯着红星厂仓库管理员扔滞销品的画面在脑海重播。
油毡布包裹的三轮车,车胎压过青石板路特有的摩擦声,还有管理员制服口袋里露出的半包大前门——前世作为采购经理的职业记忆突然苏醒。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思绪。
陈雅萱裹着淡蓝色雨衣站在门口,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锁骨处汇成细流。
她手里铝制饭盒还冒着热气:“我妈炖了党参鸡汤……”
话音未落,五斗柜上的牡丹牌闹钟突然响起整点报时。
林俊毅触电般按住正在记录红星厂信息的笔记本,却看见陈雅萱的指尖正微微发抖。
潮湿的空气中,鸡汤的醇香与霉味无声厮杀。
“爸爸要把我调去沈阳分厂。”她突然说,陶瓷调羹磕在饭盒边缘发出清脆的颤音,“他们说跟着卖电子元件的倒爷,不如嫁给副厂长儿子。”
林俊毅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指,掌心的电子元件灼痕硌着订婚银戒。
墙角的14寸金星电视机突然跳出台风预警,蓝白雪花点在他瞳孔里闪烁:“还记得我教你看的K线图吗?三个月后国库券市场开放,深圳交易所……”
“可他们等不到三个月后!”陈雅萱突然提高的嗓音惊飞窗外避雨的麻雀。
她颤抖着从手提包取出牛皮纸信封,被退回的《晶体管购销合同》上盖着七个不同单位的拒签章。
暴雨声骤然增大。
林俊毅扯开窗帘,马路对面国营百货商店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扭曲成血色光晕。
他转身将合同按在潮湿的墙面上:“明天陪我去见你父母。”
陈德仁的搪瓷杯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碧螺春茶叶在1983年产的全国家庭工业先进奖状上洇开黄渍。
“红星厂库存?”他从老花镜上方射出刀锋般的目光,“你知道那批3DG201为什么积压?”
林俊毅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2003年电子元件博物馆里的展品说明闪过脑海——1985年红星厂晶体管因耐高温参数不达标遭退货,却在九十年代成为古董收音机发烧友的收藏珍品。
“耐高温测试不过关,但用在普通收音机……”
“你当技术科的人都是饭桶?”陈惠芳突然扯断绕毛线的竹针,“厂里工程师说这批货五年内必定漏电!”
陈雅萱要开口却被父亲抬手制止。
林俊毅望着墙上滴答作响的三五牌座钟,秒针划过泛黄的“大干快上”标语时突然起身:“请给我两个月,只要两个月。”
他推开门的瞬间,1985年第一号台风“白鲸”的先锋雨点砸在脸上。
陈德仁的怒吼混着半导体收音机的新闻飘散在风里:“……港务局今日销毁价值八十万元积压物资……”
林俊毅在暴雨中摸到口袋里红星厂工作证的金属镶边,前世那个暴雨夜,信用社主任正是用这样的语气拒绝他的贷款申请。
而现在,他分明听见海风送来港务局方向隐约的汽笛声,与记忆里废品站磅秤的咣当声完美重叠。
林俊毅后背抵着印有“安全生产”标语的搪瓷热水壶,滚烫的温度透过衬衫灼烧着皮肤。
他望着茶几上凝结的茶渍,那团黄褐色的痕迹极像前世在深圳交易所看到的首支崩盘股票走势图。
“七天后物价改革方案出台,粮油统购统销政策要放宽。”他屈指叩响玻璃台面,震得印着天安门的烟灰缸嗡嗡作响,“国营厂库存积压品会放开议价权,红星厂那批3DG201现在每枚成本三毛六,三个月后黑市能炒到两块七。”
陈惠芳缠毛线的动作突然打结,孔雀蓝毛线团滚到印着“五讲四美”的搪瓷痰盂旁。
陈德仁摘老花镜的手悬在半空,镜腿划过1984年《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文件复印件,那是他上周从厂办带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陈雅萱的疑问被窗外炸雷劈碎。
林俊毅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经济日报》,7月12日那版用红笔圈着《关于扩大国营工业企业自主权的暂行规定》的标题,出版日期却是三天后。
旧挂钟的钟摆突然卡住,1985年盛夏潮湿的空气里,半导体收音机正在播放《在希望的田野上》。
陈德仁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发颤,碧螺春的涟漪倒映着林俊毅瞳孔里跳动的烛火——那簇火苗极像前世在深交所敲钟时,镁光灯炸开的星芒。
木门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王伯宁裹挟着风雨冲进来,军用雨衣兜着的水哗啦一声浇湿了水泥地。
他摘下印着铁路徽章的帆布包,掏出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十元钞票拍在桌上:“厂里提前发了季度奖,加上你爸当年借我的二百块……”
林俊毅数钱的手指猛地顿住。
第三捆钞票里夹着张泛黄的借据,落款日期是1976年4月5日,父亲的字迹被雨水洇得模糊不清。
王伯宁布满老茧的手按住他手背:“当年你爸用粮票救我全家,今天这八百三十七块六毛,就当还债。”
陈雅萱突然轻呼一声。
她手里的《晶体管参数表》被风吹开,密密麻麻的批注间夹着张泛黄的相片——十五岁的林俊毅蹲在国营百货门口,面前摆着修理收音机的木头箱子,背后是“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的标语。
“还差六千四百块。”林俊毅将钞票塞进印着“上海”标志的人造革提包,金属搭扣咬住他小拇指,渗出的血珠染红了提包边缘。
窗外霓虹灯突然熄灭,整条街陷入黑暗,只有马路对面邮电局的应急灯还在闪烁。
老式转盘电话的铃声在雨声中格外刺耳。
林俊毅抓起听筒时,电线缠住了陈雅萱发梢上的蝴蝶发卡。
供应商沙哑的嗓音混着电流声传来:“老林啊,三极管要涨到四毛五,今晚十二点前不打款……”
搪瓷脸盆突然被屋顶漏雨砸翻,积水漫过林俊毅磨破边的塑料凉鞋。
他盯着墙上水渍形成的中国地图轮廓,广东沿海的位置正巧被块霉斑覆盖:“张启铭,上个月你从温州倒腾走私表被扣的货,还在海关三号仓库吧?”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打碎的声音。
林俊毅用肩膀夹住听筒,翻开记事本上抄录的《海关总署1985年第17号公告》,指甲在“集中销毁”四个字上划出深深凹痕:“明天《法制日报》头版会有篇报道,题目是《东南沿海重拳打击走私活动》……”
陈雅萱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掌心冰凉的触感让林俊毅想起前世那个雪夜,证监会调查组带走合伙人的场景。
挂断电话时,分针正好跳过十一点半,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细密的钢针,将1985年夏夜的闷热扎得千疮百孔。
王伯宁留下的钞票在五斗柜上投下锯齿状的阴影,极像前世K线图上那个致命的断崖缺口。
林俊毅摸出口袋里潮软的香烟,却发现印着“大前门”字样的烟盒里,不知何时被人塞了张纸条——“明早七点,东风码头废品站”。
陈雅萱踮脚替他擦头发时,收音机里正在播报台风转向的消息。
她指尖残留的鸡汤香气与霉味混合,变成某种类似硝烟的气息。
林俊毅望着镜中自己年轻的面容,突然发现耳后那道疤不见了——那是前世在广交会为护住样机被人推搡留下的。
远处传来港务局货轮的汽笛声,与记忆里深圳证券交易所开市的钟声重叠。
林俊毅抓起湿漉漉的衬衫,瞥见窗外巷口闪过半个身影,那人手里拎着的黑色公文包上,红星厂的厂徽正在雨夜里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