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梦魅
......
苏云也知道了自己为何吐了一地的原因。
那日,他与那半人半妖的少女在废宅院中相遇,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在他出手的瞬间,少女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玉佩骤然发出耀眼光芒,将他击飞。
接着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的,一个片段中,一只梦魅在他身旁浮现,他瞬间被粉红色雾气包围。
一双鞋落在他眼前,后面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这得到的信息太少了,还好也算有了一定方向,不再是无头苍蝇。
怪不得当时衣衫不整,吐了一地,原来是梦魅作祟。
他心想,这梦魅这么强吗?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便让他彻底交代。
苏云压下心头的疑惑,朝着秦大渊与陆文彬摇摇头。
“只看到一只梦魅和一只鞋,其余的线索,就只有那妖奴戴着的玉佩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玉佩的形制与大内禁物如出一辙。”
真的来自皇宫?
秦大渊眉头紧锁:“若真是皇宫之物,此事非同小可。”
陆文彬沉声道:“皇宫之内急不得,那只鞋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特殊吗?苏云闭眼仔细回想,好像是有一些纹理,他大致描述了一下。
陆文彬听后,摸了摸下巴,不太确定地说道:
“似乎是……落花流水纹?”
“落花流水纹?”秦大渊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那是宫中织锦局的独门技艺,一般只有刑部的人在用!”
苏云猛地抬头,“刑部?”
怎么会又牵扯到了刑部?
怪不得裴玄叫他大胆地去查,苏云心中一震。
莫非裴公早就知道?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马前卒,必须得让领导看到你的作用。
管他什么部,查不出什么,三日后也是个死。
苏云眼神一凝,“现在内城城门已经关了,只待明日一早便去刑部一查!你们就不用去了。”
“不就是刑部嘛,我镇妖司怕他一个小小的刑部?”秦大渊斜着眼睛,腿一抖一抖的。
陆文彬相对沉稳,“让大渊和你去,我去司内等着,要是情况不对,我就召集大家伙过去!”
苏云大为感动,咬咬牙,“好,此事过后,我请客,去教坊司,半个月!”
要是活下来,有李叔的帮助他便能突破至练气境,就不必再苦守这童子身。
他现在就相当于参加小升初考试,要是小升初失败,恐怕就变成……小初升喽。
大宋的教坊司相比较勾栏,那就是黑网吧和大网咖的区别!
勾栏的入场费一般在一钱或者两钱银子,教坊司光入门费都得五两。
“咦,云云,你开窍了。”秦大渊调侃道,接着边说边摇头,眼神中带着向往与渴望:
“啧,教坊司那滋味,实在是无法形容。”
苏云咳嗽两声,背着手,压低嗓音说道:
“即使你所向往的林荫小道,每个清晨和黄昏都挂满了白霜。”
“艹,云云你何时变得如此有趣?你之前可是说女人都是刮骨刀,说绝不碰女人的!容易把持不住,影响修行。”秦大渊十分惊讶。
“哎!”苏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你不懂,那是因为监牢里面的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咳咳,从地牢出来后,我就觉得,这人啊,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也不能把修行看得太重要,还是得及时行乐啊!”
陆文彬倒是很直接,“你请客的话我一定去。”
不久前两人先一步踏入练气境,便一头扎进教坊司,花了不少积蓄。
刚突破到练气境的武夫嘛,那是烈火撞热油,滚烫。
......
很快,陈康也来到了废宅院,看到了焦枯的血槐。
他略一思索道:“血槐妖?有没有什么发现?”
苏云点了点头,把刚刚的发现细细道来。
“我这一路上过来没有发现异常,看来处理得很干净。”陈康眉头紧锁,沉声道:“只是为何城里会有血槐妖?”
苏云没有说话,走到焦枯的血槐树前蹲下,捏着焦枯的树皮,说道:“或许是有人想让我发现,把水搅浑。”
他目光深邃,站起来,“既然有人要把事情闹大,那我就陪到底,反正我就三天时间,也不怕事大。”
陈康点头,眼神坚定,“那便等到明日一早便去刑部。”
与秦大渊和陆文彬告别后,苏云二人便往家中走去。
......
苏云家在外城靠中心的一处小院,他得靠父亲萌阴,加上陈叔的疼爱,从小过得也还算舒坦。
只是从他开始修行武道后,每年都得花费一两百两银子,家中便不再那么富裕。
陈叔时常去走镖,补贴家用,生活也逐渐宽裕起来。
陈叔便也成了家。
后面苏云回到了自家院子去居住,他成为捉妖人后,作为捉妖人,又是捉到一些奇特的妖物,也可以卖给一些富商或收藏家,换取不菲的报酬。
回家途中,想到家中的那些七八只小妖,他有些忐忑,说道:“陈叔,你这几天都没回来看过它们吧?”
“嗯,子轩你被抓后我便没顾得上。”
这两日陈康也四处奔走,找上苏云父亲的朋友和同僚,希望能疏通关系,除了李谦山外,其余人等都表示无能为力。
苏云心中明了,这不过是官场常态,人情冷暖自知。
“谢谢陈叔。”
“说什么谢,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
陈康摇了摇头,看着苏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再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帮你谁帮?”
苏云心中一暖,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不多时二人来到小院门前。
苏云推开院门的瞬间,门钹上的铜环突然咧开嘴:“主人回来啦!”
话音未落,整个院子就像炸开了锅。
他有些愣住,虽然已经用记忆里看到过这些,对他还是有些冲击力。
“阿云回来了!”
三只半人高的清洁妖举着柳枝扫帚从门廊滚出来,像是一直在门口等待一般,棉絮似的绒毛沾满皂角泡泡。
三只清洁妖都是浣熊,都是苏云捉妖时捉的奇特异种,便带回了家。
他微笑着喊道:“阿大、阿明、阿三有没有认真打扫啊。”
阿大是一只粉色的浣熊、阿明是灰棕色的,阿三是黄色的。
为首的粉团子阿大一头撞在苏云靴子上,仰面朝天露出肚皮:“今天拖地三遍!擦窗五遍!连灶王爷的胡子都梳整齐啦!”
他摸了摸他们的头,还没有来得及再开口。
就听见厨房方向突然传来“砰”的闷响。
炊烟里窜出个顶着锅盖的橘色毛球,八根蟹爪似的细腿举着焦黑的糖醋鱼。
这是一只海里的蟹妖,不知怎地跑到了京城外,后面被苏云抓住带了回来,它高喊着:
“第五次试验失败!但灶台绝对不是我烧穿的!”
“让开让开!”
随后,檐角垂下的青藤突然扭动,竟然钻出个扎双丫髻的绿衣小妖。
她甩着露水凝成的长鞭,把围在苏云脚边的小妖们抽得四散:
“都说了主人回来要先更衣!”说着就要扒苏云的外袍。
“小青。”
“都消停会儿。”
声音从水池旁的假山后传来,然后缓慢钻出一只顶着账本的老龟妖,绿豆眼扫视全场:
“本月小粉打碎碗碟七件,烧坏锅具三套,阿大扯破门帘......”
话没说完就被“嗷呜”一声打断。
墙头跃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犬妖,嘴里还叼着半截布条。
它献宝似的蹭着苏云小腿,尾巴扫过之处,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他看着这灰尘,这就是拖了三遍的地板?
苏云弯腰挠了挠犬妖下巴,接过布条,眼神突然凝固,那布条上的针脚,竟与记忆所见鞋面纹路有些相似。
屋檐下的灯笼妖这时开口:
“小白的磨牙布是前日从东市旧衣铺叼回来的。”
东市?
苏云眼光微闪,那日追捕时确实有经过东市。
夜风掠过庭院,海棠树上的守夜妖忽然睁开发光的复眼:
“该睡觉了!噤声!”
满院小妖顿时噤声,只有门钹妖还在嘀嘀咕咕:“我就说该换个金丝楠木的门轴...”
陈康抱着刀斜倚在门前,看苏云被小妖们簇拥着往正屋走,突然轻笑:
“哈哈…难怪你月俸总不够花。”
“还总担心你会不会太孤单。”
话音未落,厨房方向又传来惊天动地的碎裂声,橘色毛球尖叫着窜上房梁:
“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云苦笑着摸出荷包,里面仅剩的几粒碎银叮当作响。
“陈叔见笑了,有他们在身边怎么会孤单?”
“陈叔。”
“嗯?”
“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说这些干嘛,我走了。”
“子轩,明日一早我在刑部门口等你。”
“明早我先去东市旧衣铺看一下。”
“你长大了。”
陈康转身,挥了挥手,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叔,和弟弟妹妹问好。”
苏云目送陈康离去,回头望向满院狼藉,却感觉很是温暖。
他望着廊下排排的小妖们,突然觉得三日后若能活着回来,教坊司怕是去不成了。
这些毛绒绒的吞金兽,可比什么刮骨刀花钱多了。
摸了摸小白的头,迎着月色,最后三日。
他眼神愈发坚定。
这世道,有妖,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