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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血色利息

晨雾裹着化工厂的硫磺味漫进村庄,朱隋踩着被暴雨冲垮的田埂往家走。催收人的红色吉普车横在晒场,车顶积着昨夜打落的槐花,像滩凝固的血迹。三个纹身青年正用消防斧劈砍他家门板,“欠债还钱“的红漆顺着斧刃飞溅,在晨光里划出妖异的弧线。

“朱老板,这月利息该清账了。“领头的光头弹了弹烟灰,露出满口槟榔染黑的牙。他脖颈上的蝎子纹身随着吞咽动作蠕动,尾刺正对着朱隋跳动的太阳穴。

里屋传来瓦罐碎裂声——王秀兰把熬中药的砂锅砸向墙壁,褐色的药汁在“优秀党员家庭“奖状上洇出骷髅状的污迹。徐人言佝偻着腰收拾碎片,混着血丝的痰液突然溅在碎瓷片上。

光头揪住朱隋的衣领往稻谷堆里按,陈年的谷壳刺进他昨夜背妻子磨破的掌心。“哥几个大老远来,总得给点车马费。“同伙踢翻晾晒的玉米架,金黄的玉米粒滚进猪圈,被饿了一夜的母猪嚼得嘎嘣作响。

朱口欠拄着断柄锄头冲出来,锄刃在晨光里闪着寒光:“我儿在省城......“话没说完就被光头掐住后颈按在磨盘上。粗糙的石面硌着他松垮的面皮,混着口水的槟榔渣滴在刻有“光绪年制“的磨眼边。

“老爷子,听说你家祖坟的柏树值钱?“光头用斧背敲打朱口欠的尾椎,老式皮带扣在石面上刮出刺耳的锐响。猪圈里的母猪突然发出濒死的嚎叫——有人把整包工业盐撒进了食槽。

朱隋蜷在八仙桌下签续期合同时,听见阁楼地板吱呀作响。王秀兰正把结婚时的红绸被面撕成布条,准备给儿子缝制新学期书包。催收人带来的POS机发出刺耳的刷卡声,徐人言珍藏三十年的银镯在验钞机蓝光下现出镀层剥落的真相。

“这破镯子值三百?“光头用牙咬出两排齿痕,“抵利息都不够!“他突然扯下朱隋的皮带,“听说你媳妇以前是村花?“同伙爆发出狒狒般的怪笑,吓得屋檐下的燕子弃巢而逃。

朱口欠突然挣开压制,抡起磨盘边的农药瓶砸向吉普车挡风玻璃。墨绿的瓶身在朝阳中划出抛物线,未开封的“敌敌畏“在车顶炸开,刺鼻的药液顺着雨槽淌成溪流。

催收人的尾灯消失在村道尽头时,朱隋在猪圈角落找到了父亲。朱口欠正用豁口的瓷碗舀雨水冲洗脸上的淤青,混着农药味的液体流进他开裂的嘴角。那头误食工业盐的母猪瘫在粪水里抽搐,肚皮下压着王秀兰没缝完的书包。

“明天......去把柏树卖了。“朱口欠的声音像生锈的锯条。他摸索着掏出包在油纸里的族谱,封皮上“朱氏宗谱“四个烫金字被农药腐蚀得斑驳不堪。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王秀兰把化疗药扔出了窗外。药瓶滚进晒场的红漆里,白色的药片吸饱血色,膨胀成一颗颗怪异的心脏。

晚饭时,徐人言端上腌了三个月的臭鳜鱼。这是王秀兰最爱吃的菜,此刻却腥得令人作呕。朱隋数着碗里发霉的米粒,听见父亲在院子里锯祖传的柏树。刺啦刺啦的锯木声里,王秀兰突然咳出带血丝的痰,溅在朱小满的儿童画上——画中太阳的笑脸被染成狰狞的猩红。

“满伢子该上三年级了......“王秀兰用抹布擦拭画纸,血渍却越洇越大。徐人言默默往灶膛添柴,火光中,她偷偷把农药瓶藏进了腌菜坛。

深夜,朱隋摸黑在龙潭河畔徘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缅甸游戏客服,月薪三万,包机票】。河面漂来死猪肿胀的尸体,月光下白得发亮,像极了王秀兰化疗后浮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