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失心
程莲心双剑交叠，寒光如电。
好快！这就是剑修到了一定境界之后的实力吗！
“铛！”
周若木反握菩萨剑横挡咽喉要害，剑身与寒刃相撞迸出火星。
明明眼前这短发女子身长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可力道上却是天差地别！
光是这迎头一击，就势大力沉得可怕！周若木直接被震退了两步出去。
地上的沙尘被通体荡下来的余力炸出些许尘浪，手臂都酥麻了！
力量差距这么多怎么打啊……嗯？
正当周若木有些气馁时，他留意到些许不对。
她身边那把飞剑去哪了！？
不好！
周若木举剑后顾，只见那念动驱力的飞剑正直朝自己破空袭来！
就在飞剑即将贯入体内之际，黑影从一旁飞出，獠牙死死咬住飞剑剑柄，硬生生将其拖拽偏离轨迹。
“贱狗！”程莲心眉心生怒，“谁允许你碰姑奶奶的剑了！”
她两指一并，上下利落一挥。
飞剑登时发力，炸穿肉球的犬牙重新升空，反转一斩，将肉球的前肢给切了下来！
“嗷呜！”
又是剑光闪烁无数，将肉球细细地切作了臊子。
“周若木！那畜生的下场也就是你的下场！”
程莲心唤回飞剑，再度呈现出双剑矗立的架势，
“我先废了你的四肢，再把你带回门内讯问。等长老处置下来，我便身为刑堂亲传亲自处决你！”
“我都他妈的说了！我不想杀人，全是你们逼的！”周若木咬紧牙关，一阵一阵的眩晕上涌。
“看剑！”
没办法了，本来是不想用的……
周若木将新学来的《吞世经》残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融会贯通，举剑向自己的小臂上一划——
土色烟尘突然翻搅、涌如血浪！
“装神弄鬼！”程莲心忽略异象，命令飞剑护在身侧，亲自一剑刺中周若木的左侧胸膛。
按理说，他该因心脏受损而直接脱力。可这一剑，刺中了却如刺空了。
沿剑身传来的，只有虚无的绵软感。
周若木的虚像坍塌，化作漆黑漩涡遁形其中。
程莲心瞳孔骤缩，收剑返身，观察情况。
一道红黑交间的尘浪将程莲心困在风眼内，三步之内天地变色。
“什么妖门邪术……还有点手段，难怪你能杀我那么多同门。”程莲心执着剑，碎步后退。
“呼——啪！”
周若木的腿脚突然从漩涡中凝聚显现，一脚踹在了猝不及防的程莲心脸上！
“！！”
程莲心捂着脸摔倒在地，这一脚来得迅捷生猛，差点把她鼻梁骨给踹断！
还没搞清楚情况，周若木的一只手就执剑从她跌倒的上空中穿出尘暴，挥剑就要砍！
“锵！”
飞剑速来护主，一剑打飞了周若木手中的武器。正要反击，他的手臂却化作了红黑的沙子，随风卷入尘沙当中。
程莲心抹去鼻血，怒不可遏，执剑凭空左右画了个大叉：“宵小安敢！还敢伤了本姑奶奶的脸……！”
风沙之中，周若木又凝聚出身形发动攻击。这次程莲心有所防备，一人两剑，将所有攻击都阻挡下来，滴水不漏。
“看来你也就这点本事！”
程莲心摸清了周若木的底细，咬破舌尖，含住精血，一口喷洒在剑锋上。顿时剑泛红光，阵阵剑气汩汩涌出！
“破魔剑功！”
两道剑气斩出，撞在红黑沙浪上，硬生生切开一道口子，破了周若木的囚困之术。
“噗咕……”
周若木跌落在地上，翻滚卸力，一头撞在土丘上才停下。手臂上的剑伤血流如注。
以他的修为如果没有人丹辅佐，这《吞世经》残式没法很好地施展。
能困住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修士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想从眼下这情况活命，光是困住程莲心、自评一句“很不错”可不够。
要么得一剑取她的命；要么得重创她、让她施展不了神行术才能脱身。
周若木光要维持住血沙化身，就已经去了大半精力了。能实打实的踹上一脚，都算是运气爆发、超常发挥。压根找不到防御死角进行突破。
两人的对峙即将落幕。
夕阳斜下，血色残阳将二人身上都披了层猩红的光衣。
程莲心鼻血滴淌，像是涂满了夸张的战纹，一副狼狈相。
被比自己年岁小、修为小的邪修搞成这副模样，她的心里决不接受。
本想卸下他四肢再带回山门里，只怕他路上学血流干死了。
程莲心只好举剑怒喝：“放下剑，你还能多活些时日。否则我就将你手筋脚筋挑断，装麻袋拖回去！连人彘都不给你做的机会！”
周若木没有看着她，倒是在看她身旁的飞剑，以及她的身后，似乎将有人来相助。
还在故弄玄虚！
程莲心虽知道这荒无人烟之地，周若木已身陷囹圄、无处可逃。
可她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丝惧怕。
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妖邪偏修，不知还会掏出怎样的奇邪异宝，狠狠地阴自己一手。
于是她决定不再拖沓，踏步上前，正要去废周若木的手脚——
“！”
唰——！
多年修习出的直觉，使她疾步转身。命令飞剑直贯而下，扎穿了变成一团烂泥的肉球。
然而，光靠这一道攻击封不住肉球的行动——先前被飞剑攻击致残，都是它装出来的！
它本是无相之物，自无形中化形！
肉球的蜷须卷过周若木脱手在地上的菩萨剑，横扫而过。程莲心连忙蹬地起跳，却躲闪不及，左脚被削骨如泥的剑锋直接切下！
“啪！”
她摔倒在烟尘里，摔倒在自己的血浇灌出的湿润当中。
周天循环被身体的巨大创伤打断，真气随血流外溢。飞剑脱了剑意驱动，变成俗物坠落在地。
四壁荒野，回荡着程莲心的惨叫。她看着自己脉脉迸射血枪的左脚，惊恐万分。
浓郁的血气，地上的尸骸，引来了不远处徘徊的秃鹫。
它们贪婪地盯着地面上的几个黑点，腹中的饥饿望梅止渴般，提前得到了些许饱足。
周若木迅速地爬起身子，捡起菩萨剑，脱下身上的衣服，把还没来得及恢复的肉球包进衣服里带走。
正要走时，他的脚踝被一缕温暖浸润。
他低头一看，鞋袜被不断喷洒出来的红流所侵染。
按这个失血速度，她在半支香内得不到救援，就会衰弱死去。
要斩草除根吗？周若木的心头突突地跳着。
他想到了那些被自己杀害的村民，男人女人，还有小孩。他们的惨叫如怨鬼般再现于耳畔。
反正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也不差她这一个。仁善之心，何必加于欲害自己的人？
一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涌了上来。
然而就是这个顺理成章的念头，才让周若木感到异样的惊恐。
不……不……
他蹲在地上，头疼欲裂，一阵一阵的呕吐欲从胃里挤开食道。
他觉得自己正在逐渐被乱世同化，变成了一个比癫子更恐怖的存在。
失去心头上的血肉，成为一个真正无血无泪的人。
自己可不是为了杀人才去杀人的！
周若木抱着脑袋，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为了活下去杀人，还是拿着这个理由当借口，肆无忌惮地发泄心中的癫狂。
自己怎么会因为杀人感到开心啊！？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啊……二者的边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迟早有一天自己会陷进去，连师妹、同门他们都不会接纳自己。
自己不是杀人魔——对，自己是个医者，医者怎么会是杀人魔呢……
周若木摸了摸衽内还留存着的东西。血不染送给自己银针盒，已经破了，里面的针几乎全跑干净了，只剩下两根大针还紧紧挂在内壁上。
他走了回去，对方以为他要来杀自己，沉默地倒吸着混杂着尘土的空气，接受命运。
“生死有命。”周若木一脚踢开程莲心手边的武器，“我不害人，你——还有你背后那些人，今后也别来害我！”
说着，他将两根大针扎入程莲心的股骨当中。刺激穴位，收紧了左腿的血管，将失血压住。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杀了我？”
周若木看着程莲心那鬼一样花的脸，上面有血和尘，就和他现在所看不见的自己的脸一样。
忽然，他的心头那沉甸甸的担子卸了下来。
自己救人了，肯定不是杀人魔了吧。
“杀你还是救你，都和你无关……”
程莲心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则轱辘地转到侧面，盯着周若木遁入远方的烟尘，内心混杂着有生以来最复杂的情感。
仇恨，迷茫，困惑，不甘，辛酸……
这些情绪，混杂进了她的喉头，化作一声啸叫——
“周若木！！”
军队行仗破开风尘，沉稳向前。
将军忽然转头，看向那声怒吼的方向。
“将军，有状况？”佥事问。
“不……”将军的大手握紧缰绳，“也许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