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蝉声慢

烛龙江的桃花汛来得比往年迟些，漫山青蝉在雨后的黄昏集体振翅，声浪裹着水汽漫过藏书楼废墟。诸葛明镜蹲在残破的檐角，看工字房的师弟们用凝土咒修补墙垣。那些刻意压低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

“...听说那日他眼中有剑芒吞吐...“

“...膳房老张竟是潜伏二十年的南疆巫祝...“

少年下意识摸了摸眉心，金印在阴雨天会微微发烫。自启灵大典过去半月，武岩陆学院的晨钟总比往常早响三刻——这是天机阁新立的规矩。

“躲在这儿就能参透《河洛剑意》？“苍老的声音惊落几片碎瓦，老院长踩着卦象纹路浮空而立，手中提着两坛松醪酒。紫袍下摆还沾着星辉草的蓝花粉。

诸葛慌忙起身行礼，却见老人随意坐在残梁上拍开泥封：“尝尝，青蝉醉。“酒液入喉竟是温的，带着奇异的草木清香。远处修补墙垣的弟子们突然变得模糊，仿佛隔了层水幕。0此刻，你应该能听见三百丈外紫竹苑的棋局。“

诸葛凝神细听，果然有棋子落枰声混在蝉鸣里。黑子正陷入双劫循环，执白者呼吸带着药香——是药王谷派来交流的姜师妹。

“但您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少年摩挲着酒坛边缘的裂痕，那里刻着模糊的夔龙纹。老院长低笑时，须发间的星屑簌簌飘落：“去后山寒潭吧，有人在等你。“

暮色中的寒潭浮着薄雾，诸葛踩着满地破碎的测灵石碑残片走近。潭边坐着抱琴的素衣女子，发间木簪雕成残缺的剑柄形状。她指尖抚过冰弦的刹那，潭水突然映出九重星天。

“我是摇光大陆的守剑人。“女子说话时，袖口滑落的银链串着七枚星纹贝，“你可以叫我素商。“

诸葛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开始逆旋，潭底金芒勾勒出轩辕剑缺失的剑格纹路。素商拨动第十三弦，整片枫林的蝉声倏然静止：“三个月后月全食，武岩大陆的天地屏障会出现裂隙。“

一片枫叶落在她膝头，叶脉竟自发组成地形图。诸葛认出其中蜿蜒的曲线：“烛龙江上游？“

“其他守剑人正在赶来。“素商忽然咳嗽，指缝溢出的血珠在琴弦上凝成冰晶，“天机阁在三日前血洗了摇光大陆的守剑村。“

潭水毫无征兆地沸腾，素商的身影开始透明。她将半块玉珏抛给诸葛：“遇到佩戴同样残玉的人...“话音未落，七支陨铁箭破空而至，将她的虚影钉在枫树干上。箭尾绑着的符纸燃起青色火焰，瞬间把古琴烧成焦木。

诸葛握紧玉珏疾退，发现潭水倒影里的自己竟戴着天机阁玄铁面具。冷汗浸透后背时，老院长的传音在耳畔炸响：“闭眼！这是窥心镜反噬！“

再睁眼时寒潭寂寥如常，唯有琴弦余音在暮色里游荡。诸葛摊开掌心，那半块玉珏内侧刻着细小的篆文——“轩辕历九千七百劫“。

夜雨忽至，藏书楼新砌的白玉阶泛起青光。诸葛抱着新领的《地脉志》穿过回廊，听见两个丙字房弟子在檐下私语：

“...听说要重开论剑台？“

“...还不是因为那妖...那人...“

他低头加快脚步，却在拐角撞上捧着药盅的姜师妹。褐色的药汁泼在《地脉志》封皮上，突然显出隐藏的山川纹路。

“对不住！“姜师妹掏出手帕擦拭，指尖掠过被药液浸湿的“烛龙江“三字时，纸页突然浮出金色虚线。诸葛瞳孔微缩——这分明是素商展示过的月全食裂隙位置！

姜师妹突然按住太阳穴：“我好像...见过这幅图...“她腕间的药玉镯泛起幽光，“在药王谷的禁地，有块刻着同样纹路的龟甲...“

子夜钟声打断了她的话，诸葛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两人同时抬头，看见赤色流星划过东南天际——那是天机阁“诛圣令“特有的传讯方式。

雨势渐狂，诸葛回到新分配的甲字房时，发现窗棂上钉着支孔雀翎羽。羽管中空处藏着卷薄绢，展开是句没头没尾的偈语：“青蝉噤声处，残剑照胆时。“

他推开后窗，看见被暴雨打落的青蝉正在石阶上挣扎。远处剑阁的琉璃顶泛着冷光，像柄倒插的巨剑。青铜罗盘在枕下发出规律震动，与五百里外烛龙江的潮汐同频。